食物语仅all少/少all
天雷食魂cp,有此爱好者自觉绕道
乙腐皆吃,主写乙女
莫抄老子 否则你M被我屠S
-道君和他的天降道侣
-再多给我一万年 或一分钟
岱舆城城主清净道君喜当爹。
当他在太空电梯 飞升之梯前和一个小团子面面相觑的当口,周围扇形分布的看热闹 待命门人已经从电梯机魂具象化猜测到了道君良心发现在巡视时顺手救下海上漂来的神奇妙娃种子前来报恩,再猜下去城主可能就要被这群尚未六根清净的门徒发挥想象力人为帮他增加一些修道之前的尘世孽缘。
“你觉得可能吗?看道君那种天生天养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德性,他能有什么孽缘,造不出飞升之梯才是他的孽缘。”岱舆门人对同伴过于大胆的猜测表示怀疑。
没有人知道这只团子从哪里来,她只是在清晨在清净道君检查飞升之梯的时候在某一个错眼瞬间突兀闪现在天梯大门前,正好挡住一行机甲大汉的路。
外观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的小朋友有一头乌灰色的头发,身穿雪白的小袍子,睁着一双海蓝色的眼睛朝他们发射可爱光波,颜色与岱舆城非常和谐,黑白蓝三色宛如这座海上之城的具象化身,除了那种看上去就非常软糯的质感。
就像一坨糯米饭团,喔,不是城主本体那种乌漆嘛黑九蒸九晒收集起来能当霰弹使的硬糯米,而是糯米原本刚蒸熟时的样子,软软绵绵QQ弹弹糯叽叽,说不定还能拉丝。
——城主最讨厌的一种状态。
青精饭在第一眼看见这种完全不符合岱舆城理念的生物时就想清理门户将她送出千里之外,他蹲下身,拎起团子的后领子,视线逡巡周围盘算什么样的抛物线能够使动量转换效率最大化时忽然怔了一下。他维持半蹲的姿势,把团子提着与飞升之梯同框,从他的视角看去,这个团子的白色涂装,这个和梯身能量线及其背后天空色号相似的目灯,还有肢体接触之时瞬间浮现的直觉,都彰示这个糯米生物好像跟飞升有什么联系。他把妙娃种子重新放在地上,小朋友还是毫不畏惧地和他直视着。
“大黑。”团子出声了,声线和她的外观挺适配,也是一个软软甜甜无害到咩噗的调子,她问:“大黑坨子,你瞪我干啥?”
也不知道隔着机械面甲她是怎么判定青精饭是在瞪她的。
岱舆人已经很多年没听见有人敢对城主说出这么有攻击性的话了,一时间对于这个幼崽的胆气产生了无与伦比的佩服,有道是无名万物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果然越靠近生物本源的形态越能克服对威压的恐惧本能吗?喔,太上老祖,他们今天好像离大悟又近了一点。
“人类,在岱舆城,应唤我作清净道君。”青精饭对大道飞升辩论赛以外的一切争执不感兴趣,当然对这种无知者无畏的表现展示了作为城主的宽容,他威严的声音从面甲下传出,带着神圣的混响。
“好的大黑。”团子拉拉他的袖子,友好地表示,“那么你可以叫我……”
“九号。”青精饭礼尚往来无视了她的提议,反正在岱舆城里,名字都要被编号取代。“在岱舆城,你便是九号。”
看样子清净道君是准备收留这个妙娃种子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顶多算一个天降同门。跟随巡视的岱舆门人得到了解散的命令准备集体去做早课,唯有几个年纪比较大遵循过古法修炼的长老级别门人在离开前悄悄打量了道君和团子几眼。
岱舆的闲杂弟子从101开始标号,百位以内的编号不是属于长老就是属于核心层。天地之至数,始于一,止于九,九为数之极,城主为何要将一个来历不明的幼崽称作“九号”?
但在岱舆城中多思无益,否则清净道君便会用机械的力量“帮助”门人获得清净。故而现在,岱舆的资深机械派们都学会了不想,只是将自己如同草履虫或者螺丝钉一样无知无觉地嵌入飞升之梯这一巨大机器里,湮灭了自己的姓名。
清净道君的清净受到挑战。
门徒没有空闲也没有能力引领一个连机甲都穿不上的孩子,他把九号养在身边,但是这个九号每天都会带给他远超于九个数的问题,每个都非常挑战他的道心。
比如她会拉拉青精饭的头发,发现那并不是假发后发出惊奇的赞叹声。
修道之人要无视任何干扰,青精饭决定忽略她。
“你为什么不把头发也包起来呢?”九号问。
正在自己的道室打坐的青精饭把她从身后拎到身前,依旧没有理会她的问题。
“我看西方的话本,有一位王后为了保护自己的容貌,把全身包括头发都包了起来,只露出一张脸。”九号点着下巴若有所思,“难道你不是为了保护自己的美貌而把全身裹起来的?头发不重要吗?”
“我不喜软糯之物,故而用铁甲包裹全身以免碰触,而头发并没有触觉。”青精饭忍无可忍,“凡人之躯,容貌终究归于腐朽,不要将那等耽于欲望之人与我相较,我的一切作为皆只为了飞升大道……”
他的话还没说完,头顶传来一个温温软软的触感。
九号一边在道君头上动土,一边询问用户体验:“这样有感觉吗?”
道君面甲下的眉毛皱得死紧,很可惜覆面的负面状态之一就是表情没有任何用处,当然也不具备威慑力。他又把九号抓过来,在她眼前亮出了南烛叶刃:“再胡作非为就将你按门规论处。”
九号露出委屈的表情,下一瞬面甲内的屏幕传来紧急信息,飞升之梯的灵力放大装置出现一处故障。
故障出现得太过巧合,道君打量了一下面前的柔软生物,突然用魂力强行探入她的脑海,对里面的灵识作出绞杀之势。
立竿见影地,面甲内飞升之梯的灵力系统监控一瞬间警报大作,数据丢失的进度条眼看着就要突破80%,道君迅速放开了九号。
机械派飞升用的科技之梯总不可能出现守护灵罢?但不论如何,九号与飞升之梯的灵力绑定关系验证了他之前的猜想,她确实和岱舆城的飞升大计有着不可磨灭的联系,保护九号也就是保护飞升之梯。
于是青精饭也只好作罢,他看着尚未从精神入侵的疼痛中缓过来的九号,沉沉地问出一个问题:“岱舆城不允许休闲娱乐,给你话本的门人是谁?”
对方带着免死金牌他能怎么办,当然是原谅她。
至于犯规的门人?该怎么办怎么办。
话虽如此,但当茹素已久的岱舆城偶然遭遇猪油拌饭的恐怖袭击,全城人都不同程度上yue下泻的时候,以人设允许最大步速赶到到净室却和正在洗脸的九号狭路相逢的清净道君还是会感受到天道对他的重重考验。
九岁高龄的九号睁着她那双无辜而好奇的眼睛转过来,很灵性地一歪头,问:“你是来拉屎的吗?”
说完还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他,像是对他穿着这身连体机甲怎样如厕的课题非常感兴趣。
感谢面甲的遮挡功能,青精饭即便是表情略有裂开也能淡定地指一指门,九号便很识趣地溜了出去。
大道无名无形无情,人欲却永不飨足,很显然过量的求知欲也是人欲的一种,该给九号一点课业做做了,清净道君坐在马桶上威严地思考。
但转念一想九号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欲望,说她太小,她有时又能说出“祸福无门,唯人自召”这样的话来,说她心智过于成熟么,她问的一些问题又很离谱。
“你说睡眠占据了人类太多时间应该消除睡欲不到必要之时你不睡吗?”九号大眼睛一闪一闪亮晶晶,“可是你每天睡足8小时哎,比我睡得还早。”
“你洗澡的时候也穿机甲吗?哦,不穿啊,那你洗澡为什么还戴面甲,不洗脸不会出油吗?”
“喂,大黑,今天很晒诶,你的机甲不发烫吗?再不降温会变成焗饭哦~”
果然包括聒噪多言在内的欲望是阻挡飞升的最大障碍,还会给他带来各种各样对于道心的挑战。
思虑伤脾,暴怒伤肝,狂喜伤心,大概睡眠给他的唯一好处就是让他的肝不至于在挑战中提前报废,真是血肉苦弱,不若机械飞升。
他把九号拎进万法归一小巨蛋里勒令她好好反省,下次不准再问这种挑战道心的问题。
也不是没有门徒质疑清净道君对于九号的各种法外开恩是不是有些双标得明显,比如九号可以不穿机甲、不集会打坐,还用通讯器听歌唱歌,明明违反了门规,而道君在惩戒其他违规弟子时,却对九号的种种行径视若无睹。
甚至有人揣测是否城主动了其他的念头,毕竟普通弟子可不是色盲,看得见九号日益窈窕的身姿和光彩照人的容颜。不论是修道还是巡查,她都日日跟随在岱舆城主后面,说是忠诚待命,换个角度看不就是出双入对?美色如毒,日积月累下来腐蚀了道心也未可知。
青精饭对此的答复是派出九号与其论道,在三清殿的高台上直论得那个门徒吐血三升痛哭流涕道弟子错了弟子这就去冥想苦修,而九号还很好心地走过去扶起他,安慰道:“没关系,再修炼个几十年大概还是能够赶上我的。”
弟子一听吐的血更多了。
事实胜于雄辩,而雄辩的事实更加令人无话可说,大约九号就是天生的修道奇才,所以她不必遵循门内为抑制欲望而设立的种种规条,更何况在论道后城主发话,挑明了九号对岱舆城飞升大计的重要贡献:
“九号提供了九重天的准确坐标,极大减少了飞升之梯的建造失误风险,若有人同时具备此等程度的道心和成果,也可受到门规的减免。”
九号怎么会有九重天的准确坐标?青精饭也有过这个疑问,但九号打着哈欠同他说,是做梦梦见的。
没错,被扔进万法归一小巨蛋里本应打坐反省的九号因为小巨蛋隔音效果太好而选择了睡大觉。
而这种一时间无法证实又无法证伪的线索原本并不能成为脱罪的理由,但没有理由地,青精饭用直觉判定自己应该相信这个坐标的真实性,就像十年前他第一次在飞升之梯拎起九号时,那种突如其来的直觉一样。
“你看睡眠也不算毫无用处嘛,至少可以梦见一些很有用的信息呢!”九号振振有词。
青精饭不理会她的歪理,不管这个坐标来自梦境还是其他的什么源头,都不重要,他只看结果。
命运的赠礼在背面总附带着价格,更何况是在形势并不算完全铁板一块的岱舆城。飞升大道中出现的每一次意外和困难,不论其原因究竟出自何处,在第一时间里都会变成有心人用来互相攻讦的借口,比如飞升之梯遥遥无期的建造,比如流火。
青精饭并不介意总有人喜欢借题发挥,因为在只看结果这一领域他比所有人包括反对派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当问题客观存在,那么思虑不周也好,心怀不轨也罢,作为岱舆城主的他都应该去负责和解决;同理,当扰乱秩序的声音出现,那么他们是思虑不周也好,心怀不轨也罢,都应该被解决,不论方式,不计善恶。
诛心论对他毫无作用,因为只有结果才是重要的,不管以何种方式,不管以何种代价。
岱舆城主看着地上被处决的叛乱分子,他们的血在地面蜿蜒出与长生永别的图案,是和岱舆城色调完全不符的鲜艳——虽然在他眼中只是不同程度的黑白灰。于是他毫无波动地命令其他顺从的门徒清理地面,而自己走入了火控室。
城内叛徒终于偷摸破解了九重天的坐标,想与天神勾结,除掉他这个机械派之首夺取权力。这种驱虎吞狼、与虎谋皮的想法真是有够愚蠢,九重天怎么会容忍不经由他们筛选而成的仙神。
但流火确已经来了,沉甸甸地在岱舆城的天空积聚着力量,准备像上一次那样,成功地威吓住岱舆,将其摧毁成为一片废墟。岱舆城中还有人记得曾经的那种威吓,恐惧在门徒之间流散,年老的,年轻的,都在慌乱而恐惧着。是人欲,对强权、伟力的畏惧,对自身渺小的畏缩,这是阻碍飞升的最大障碍,作为岱舆城引导门人飞升的唯一的神,他要消除流火,也要消除人欲。
没有人相信流火降落而岱舆可以幸免于难,因为那是天怒,是神罚。但他无所谓别人信不信,正如他无所谓世人对他是赞美还是诋毁。
控制面板的玻璃上出现另一个倒影,是九号。
九号在岱舆城的通行权限很高,尽管她不承担任何岱舆的职务,是一个整天跟着清净道君溜达的闲人。闲人不宣道,不打坐,不诵经,就像一个在岱舆城住了十多年的客人。
只有青精饭知道,没有这样无欲无求的客人。在飞升计划当中,九号从不做多余的事,从不妨碍或者泄露他的行动,也从不向岱舆城索取任何东西,仿佛她对于岱舆和他的所有意义,就是“在那里”。
十数年过去了,期间质疑的、动摇的、背叛的门人和动乱不知凡几,只有九号站在他身边,不恐惧也不狂热地看着他推行他的大道。他习惯了九号陪伴他的每一个计划——这是一个很可怕的习惯,可是他必须承认,九号能稳定他的道心,那个真正的、推行大道的道心。
“凡人有过,大则夺纪,小则夺算,神明在上,录人罪恶,夺其纪算,故而凡修长生者,欲求天仙,当立一千三百善,欲求地仙,当立三百善。”九号信步走来,纤指点在火控室的中心面板上,那是除清净道君以外其他人都禁止触碰的最高权限设施。
“可是岱舆城原本就不是古法修仙,不遵循积善不止道福起那一套,又为何非要强调无欲无求去浊扬清呢?难道此刻的神罚,是因为道君方才动了私刑,有违道和善?”
“你像是不赞同我派观点?”清净道君沉沉道,“可知顺我道昌,逆我道亡。”
“不不,我的意思是,既然要机械,那就机械到底咯。”九号的笑容幅度非常违反门规,“与其刨根究底门徒们是不是在诵经打坐时睡着,不如多关注一下太空电梯啊不是飞升之梯的进度,还有现在要对付的流火。”
天际被陨石划出的火光照亮,殷红如血,在青精饭眼中依旧是程度不同的黑白灰。他负手而立,望着监控屏幕上此起彼伏的、朝岱舆城飞来的流火,淡声说:“那以你所见,应当何如。”
“控制好你那边的键盘哦大黑,现在键盘就是你的武器。”九号非常违反门规地大不敬地将青精饭推了几步,推到控制室的机械面板前,那是岱舆开城时就设立的几十门威力巨大的机关火炮,若是反对派知晓这些东西的存在,飞升之梯早已是一片废墟。
“现在,削他们!!”
天边陨石拉着带烟的弧线滚滚坠落,而夜色下大地开始轰鸣,数不尽的炮弹从炮管里呼啸而出,是岱舆城回赠给向来肆无忌惮的天神之怒的另一种流火,彻底照亮了岱舆的海洋与天空。
在火力与神力的对抗中,控制室显示屏随着建筑外半空中接连爆炸的景象一起明明灭灭,青精饭看着玻璃面板上反射出站在他身旁的那个身影,第一次明显地感受到了某种可以称之为喜悦的情绪。
这种情绪波动于门规十分不符,是他需要克服的欲望,但在当下,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宣布。
“从今往后,你要一直在我身边,做我的道侣。”他的声线平静无波,但有着不容置喙的郑重,“待我飞升,创立一个完全纯净的仙界,你我便是大道中的无上至尊。”
“那你为什么要躲着道君,你不想当他的道侣吗?”身后的241号发问。
已经进行了好几天躲猫猫活动的九号缩在一栋高楼的楼顶上,望着飞升之梯方向一脸深沉。
“你不懂。”她沧桑道。
在私人场合摘下面甲的道君是很帅没错,因为要灵识交流而偶尔被按着进行的额头贴贴也能够勉强习惯,但是她真的不想看见凌晨四点的岱舆。
捏吗她需要睡觉!!!
“就是不懂才问啊,你到底想干嘛?”241号想挠挠头,但想起自己整个头都覆着铁甲,只好作罢。
九号对这个被道君派遣来名为组队论道实为跟踪报告的二百五头很大,看在他只是个人畜无害的二百五她还是耐着性子解释:“我只是想静静。”
“净净是谁你为什么要想他?难道他是……啊,清净道君……”
“……虽然清净和安静确实是近义词,但我说的是安静的静,不是清净的净,”九号很无语地偏头,“就算我俩的编号加在一起是250,你也不用言行都向这一准则靠拢……喔。”
瞧她身后站着的大黑坨子是谁,不就是净净啊不清净道君吗?
至于241号早就死道友不死贫道地跑了。
道君黑甲覆面,看不见到底是何脸色,他的声音传出,除了依旧神圣的混响以外也没有其他波动特征,他问:“你在做什么?”
他指的是这些天的躲猫猫行为。
“鉴于你是我认定的唯一道侣,我可以相信你的隐瞒对岱舆城并无恶意,但你须得坦白,你隐瞒的是什么。”
“我确实只是想静静,青精饭。”九号耸耸肩,“我需要一些安静的空间,用来回忆最近梦见的东西。”
清净道君向来对睡眠和梦境嗤之以鼻,但疑似掌握核心科技的九号不一样,“九号做梦”等同于给飞升计划拉进度条,于是道君接受了这个理由,只是说:“还有十个月,飞升之梯就建成了。”
“嗯。”九号望向飞升之梯,“所以现在我想静静。”
人欲是很容易看穿的东西,所以清净道君很容易掌握门人的所思所想,但他看不穿九号的想法,也无法推测她的行为,而九号此刻背对着他,他连表情都看不见了,那背影就像是门人所戴的,遮掩掉一切的裹身机甲。
他突然觉得有些不习惯——又是一个有违清净之道的、危险的情绪波动,他非但不习惯,甚至不喜欢九号现下这种无法观测的状态。然而不论是喜欢,还是厌恶,都是他需要克服的人欲,因为欲望是飞升的最大阻碍。
于是青精饭不再纠结什么躲猫猫的问题,他默许了九号的要求,在楼顶登上飞艇,径直往三清殿去例行宣道了。
在空中他听见九号的歌声遥遥传来,是不符合门规的靡靡之音,不过现下门人都在三清殿,只有他一人听见,姑且可以无视掉。
“calling out my name in the summer rain, ciao amore,
salvatore can wait, now it's time to eat, soft ice cream……”
若是某个求知欲爆棚的墨门机关天才在此,他就会实时搜索歌词意思和出处,但清净道君是个对此不屑一顾的音痴,一切音律在他耳中与风声无异。
十个月,对于神和魂来说,都不过是弹指一瞬的事情。
门人对飞升九天期待好奇,又畏惧于天威和流火,他们恭谨地请门主率先飞升。
也可以说,对于九重天,他们请门主能者先赏,或者首当其冲。
青精饭不介意这些请求的动机是什么,他只看结果。在道室中,他和九号安静相对。
九号向来比他聒噪得多,经常提出一些挑战道心的问题,比如她突然说:“我在等子时,你在等什么?”
机甲遮掩住面容,青精饭在石台上打坐,一言不发,像是陷入了冥想,又或者他只是沉默。
“阳者好生,阴者好杀,阳者为道,阴者为刑;阳者为善,阳神助之,阴者为恶,阴神助之;积善不止,道福起,令人日吉。然而岱舆城并不宣扬行善延寿,而是选择了机械飞升。”
“可是,即便飞升之梯能够放大灵力,在旧神的秩序之下,凭你的魂力,是无法让岱舆城所有人飞升的。”
“……我会创造一个更为纯净的仙界,入我道者,皆可飞升。”青精饭终于开口。
“执着与恐惧皆是人欲,人欲是飞升的最大阻碍,青精饭,你的欲望是什么?”
“我没有欲望。”
“你有。”九号笑得意味深长,她敲敲清净道君长年累月戴着的面甲,“你穿着这一身黑甲,是在隔绝欲望,还是躲避欲望?可你不与欲望相触,又有何依据证明,你能战胜它们?”
“你最大的执着便是得道飞升,可是你恐惧的又是什么?”她手肘搭在清净的肩上,伏在他耳边幽幽发声。
清净道君回答:“我无所惧。”
九号伸手,缓缓揭下他的面甲,道君常年不见阳光的皮肤在夜色里显现出更加诡异的青白。她将面甲往旁边一抛,笑问:“那你为何紧闭双眼呢?”
今日她说了很多话,仿佛三清殿穹顶坠落的光华一般,明亮,但又像冰雪一般彻骨的冷,青精饭不知冷从何来,但五内确然如浸寒潭。一即是多,多即是一,只要能点燃长生的火光,底下燃烧的薪柴是谁并不重要,故而只要他对行动有着一丝的迟疑,都是道心动摇。
青精饭睁开眼睛,漆黑的瞳仁映出九号身影。他亦不知她从何处来,九号,如天道一般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他的生命中,一面动摇他的道心,一面坚定他的道心,当岁月长河里的忒修斯之船到达航行的终点,是否还会是当年出发的那艘船?
“天之使道生人也,且受一法一身,七纵横阴阳,半阴半阳,乃能相成。”九号仍旧像当年初见时那般,笑容绵和柔软,但说出的话却有着尖锐的攻击性,“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青精饭,你固守一极,实难真正参悟天道,飞升成神。”
面对诘问,清净道君并未有任何的怒与悲,他深深地看着九号,半晌后终于启唇,声线失去了面甲的混响音效加持,显得有些极细微的喑哑滞涩:“那以你所见,应当何如?”
他问得平静,九号答得也平静:“我在等子时,你在等什么?”
是的,他知道该做什么,在一段并不算短的时间之前,在某次灵识交流的时候,他就偶然地从九号的脑海里得知了飞升之梯真正的驱动方法。
不,也许那并不是偶然。
青精饭缓缓起身,卸掉了周身的铁甲,走到九号面前,将她拥入怀中。
分不清是人类柔软的触感还是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更令他不喜,青精饭闭上眼。肉体的碰触最易滋生欲望,然在肌肤相贴的此刻,他只感觉到彻底的澄澈和寂静。
还有冷。
将灵识探入九号的精神中,青精饭看见了“她”。
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若固守一极,终究难以真正参悟天道,飞升成神。
青精饭驱动灵识向前,面前的光团洁白柔软,散发着宁静而仁慈的气息,与他一贯的冷硬残酷完全不同,仿若阴阳图的另一极。
人欲是飞升最大的阻碍,他对飞升过于偏激的执念,他对失去的恐惧,终将令他堕入黑暗的一极,唯有以飞升抹消飞升之欲,以失去换得道心完整,他才最终得以成神,创造那一个真正纯净的可能。
他将光团吸纳入灵识,完全融合的一刹那,他所在的世界彻底漆黑安静下来,陷入了永恒的空寂虚无。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天地之中,其犹橐籥,阴阳相和,有无相生。
从此世间不再有九号,她已与他合二为一,同时却也变得如天道一般不可触碰,不可捉摸,而他将在飞升大道中踽踽跋涉,直至最后融进新的天道。
默立了一会儿,青精饭重新睁开眼睛,九号的身体倒在他的臂弯中,面容安详,像是沉入梦乡。
子夜时分的飞升之梯处很安静,门人渴求飞升,又惧怕于天神,故而期盼他创造新的仙境,向信众施以唾手可得的恩惠。世人既然不愿付出牺牲的代价,那么便要支付时间。
创造纯净仙界是青精饭的“道”,却不是他为世人而持的道,岱舆城门人是否愿意等、愿意等多久,都不是他要考虑的问题,只有飞升,唯有飞升。
飞升之梯的能量装置启动,闪烁着与九号眼眸同色的光辉,在他眼里,是灰度一致的光亮,高塔轻微地嗡振着,等待着它的燃料,或者薪柴。
重新穿上一身玄甲的青精饭抱着九号走入塔心,没什么迟疑地将那具身体送入了飞升之梯的能量柱里面,只是在松手前,他低头,最后看了九号一秒的时间。
不过极短的一个停顿,他心中没有喜,也没有悲,似乎只是临时起意,用这一秒看看她的脸。
随后能量柱光芒大作,九号的身躯在光里化为尘烟,其中蕴含的磅礴灵力令飞升之梯通体亮起,宛如九天抛落的一根绳索,引渡凡人羽化登仙。
青精饭在塔内急速地向上升去,不知为何听不见飞行的风声,飞升之梯里只有极度的安静,像道室一样安静,温热而熟悉的气息环绕周围,令他想起多年以前,九号因为好奇,将手掌放在他的头顶。
“既然你说我欲望深重,那么你的欲望又是什么?”在最后的时刻他这样问九号。
岱舆城主从来预估不出九号的行为,也窥测不出她的意图,故而有此一问。但他从不曾问过九号从哪里来,叫什么名字,于是在终了时分的这个问题,就显得很多余。
九号回答他了吗?似乎记忆出现了断层,青精饭想不起对于这个问题九号是否有过应答。
九重天阶近在眼前,青精饭走出飞升之梯的顶端,面前是仿佛顶天立地的一棵棵巨树,和一个周身云气的白衣仙君。
见他出现,白衣仙君很友好地率先打了招呼:“不必在意我,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小仙君,在这里等一个朋友。”
本着到了新地方先收集一些当地资料的目的,青精饭没有立时就走,他站在离仙君不远不近的距离,视线在天空中逡巡,想要录入此地的特征信息。
此时脚下传来轻微却不容忽视的震感,他低头望去,供他飞升的高塔出现了断痕,它正颤动、分解、碎裂,一点点从天际坠向凡间,那一根从天空垂下的绳梯被天空抛落了。
“九重天的意思是,你们的飞升方式很新颖,但下次别这么飞升了。”白衣仙君探头过来望了望,依旧很友好地向他解释。
“这里是九重天?”
“准确说来,这里是天阙的第八重。”
“第九重呢?”
“不知道,从未有谁上去过。”
“那么第九重,便由我创造。”
白衣仙君露出一个仪式化的笑容,鼓励道:“很好的志向,但最好别让——他们——知晓。”
青精饭瞥了这个看起来就包藏祸心的仙君一眼,对方必定是有备而来,他倒要看看这厮究竟想向他透露什么信息。
于是他问:“你在等谁?”
仙君的笑容微不可查地凝了一瞬,但很快恢复正常。
“我有一个朋友,经常给我做些云芝糕吃,礼尚往来,我就帮她算算卦。”
“很多年前的某一天,我算出世间将出现大难,有人于修道途中道心不稳走火入魔,最终危害三界,但我朋友可以影响那个劫数,于是她便前去化劫了。”
“众生皆自有劫数,他人如何以身代之,”青精饭评价道,“由此可见,情感,常常是你们这些由九重天任命的人类的软肋。”
仙君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所以代替渡劫也有代价,芸芸众生的大劫若是凝聚在一人身上,便升级成了死劫。”
“那她成功了么?”
“成功了么?我也很想知道。” 仙君眺望九天尽头的星瀑,神色有些莫名,“但是这个劫数,还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你知道的,天机难测,一数变则万数皆变。”
青精饭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天阙之上的夜空被一些细碎的光点照亮,渐渐如焰火一般盛大地绽放,将那一角照得有如白昼,又纷纷扬扬地被天风吹落,化作满目星雨,安静而温和地融入下方星辰汇聚的河流。
“若是一位神逸散了自己所有的神力,那么在星瀑之上,便会生成这样壮丽的景象。”仙君感叹道,“不知是哪位同僚,在这样难得的好天气里羽化了。”
所谓壮丽的景象在青精饭眼里不过是程度不同的黑白灰,他只看见深深浅浅的色块在天边涂布开来,像是晕染幻化的暗淡烟霞,抑或是短暂易忘,被天亮惊动而消散四去的梦境。
一些无用的信息。清净道君无意过多讨论路人的人际关系,他注意到巨树上奇特的情景,便转移话题问道:“叶片里的那些人在做什么?”
“那些,是为了某一个最高目标而舍弃一切、不眠不休、夜以继日,向自己的毕生追求不断奉献心血的人们,”仙君似笑非笑,“他们为理想而燃烧的心血由灵叶汇聚起来,结出蟠桃,成为‘他们’的食粮。”
“汲汲营营,沉溺俗欲,难得大道。”
“哦?你又怎知,正在进行的这一切,不是他们,或者‘他们’的‘道’?”仙君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话题到这里就结束了,仙君转而继续眺望云海,像是准备继续等待他的友人,而青精饭得到了想要的信息,没有再寒暄什么,旋身离开了那处生长着琼枝玉树的仙界园林。
身后安静下来,访客的响动消失,蟠龙菜看着星辰间终于燃至尾声的焰火,在心里算了一卦。
天水讼,卦象言有孚,窒惕,中吉,终凶;然三爻变,是以食旧德,贞厉,终吉;或从王事,无成。
蟠龙菜微微一哂。
“真正纯净的仙界……真是个宏愿呢。”他望向星瀑上逐渐黯淡下去回归常态的流云,轻轻地问,“你说,反抗命运,会不会也是命运的一环呢?”
“今日之果,昨日之因;明日之路,始于今日,你所做的一切,是果,还是因?”
三界之劫是已然过去,还是尚未到来?天机不可言,天机不可泄露。
仙君终于露出些许怅然的神色,似忧伤,又似怀念。
“我倒也不信命,只是我们的所思所想,哪一步在命运之中,哪一步跳出了命运之外?即便是我,也难以算清。”
“就让我们,拭目以待罢。”
蟠龙菜倾斜手中酒盏,清香芳醇的仙露缓缓酹入脚下的云,也许在凡间某处将有一场大雨。
“可惜啊,好久没有吃过云芝糕了。”
清净道君在云层里穿行。
不论是在岱舆城所遇的种种,还是方才仙家园林里的只言片语,都向他揭示了九重天的腐朽无能。他飞升仙界,果然只是一个开始,还有一个真正纯净的新世界等着他去创造。
他漫无目地随意走着,遵循着直觉在仙境中寻找最适合他的清净之地。天界既高且静,洋溢着充沛的灵气,但其中的尔虞我诈,一点都不比凡间、不比岱舆少,虽无人语,但处处涌动着欲望的嘈杂之声。
一股未知的牵引带领他向某个方向飞去,直至一座未亮灯的殿宇前。这座屋殿看起来规制并不算低,但似乎已经废弃已久,在鲜有人迹的天界一角里,它的门廊墙壁都已经爬满了不知名的仙植。
清净将手掌放在门前法阵上,意外地发现法阵随着他的碰触消失了,于是他便自然而然地走了进去。
屋主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这里,房间内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细细的云尘,但这只需要仙人捏一个诀便可解决。有主的殿宇都会在建筑内外布设昭示所有权的阵法禁制,或是遗留仙侍、灵宠守护,这里除了屋内寥寥几件旧物什么都没有,可见屋主舍弃了这处居所,再也不会回来了。
无人打扰的清净之地,青精饭对此处很满意,往后他将在这里参道修炼,直至功业大成,创造真正纯净无暇的大道仙境。
他在窗边的木榻上坐下。
往常在岱舆城的道室里也有这样类似的布置,只不过在岱舆城里望出窗去,视线的终点是通天贯地的飞升之梯,而这里望出去,目之所及是从天边流淌飞漱的点点星瀑。
熟悉的陈设和气息,然室内黑而静,星光满天却并不足以照亮这一室幽寂,像是坐在梦里。清净道君合上眼睛,突然想起了九号。
九号已经与他融为一体,但他蓦地意识到,九号确实再也,不会出现在他面前。
大道无名无形无情,一就是多,多就是一,可是当一变成了多,这多便归属于新的“一”,而当多化为一,旧日的“多”也就不复存在了。在“一”和“多”的转化间,旧形态与新形态不可并存、无法回溯,旧时的青精饭与九号,是确确实实已经死了,湮灭在大道轮回中,再无处可寻。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一为数之始,九为数之极,而十者,数之终也。
天道繁杂,清净道君化灵彭城,于大道不过悟一缺九,有谁化名九号指引他修行的路途,而当他初窥长久的永恒之道,却已孑然一身。
唯他一人,像最开始的那样,唯他一人,带着道心继续走下去。
一即是多,多即是一,得九失九,进十成一,谓之恒。
“我的欲望么,大概是有哪一天,你能真正叫对我的名字罢。”
他忽然想起了,在最后时刻,有人这么对他说。
她的声音幽微而遥远,仿佛来自很久很久以前的昨日。
一阵风突兀从窗口刮进来,带着似星辉似冰雪一般的寒冷,有什么被吹下窗台,掉在座榻上。
清净道君将那物捡起来,翻了翻,是一本蒙了尘的菜谱一样的手札。
口腹饮食,不过一些需要摒弃的人欲,无需在意。
他将册子合上,看见封面右下角写了个伊字。
伊,他读道。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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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了悟轮回生灭 孑然如初
了悟福德因果 有始无终
宿命失之何求 大道得之何用
了悟你于红尘倥偬 送我一程
却是齐天彻地人无踪
深恩厚义去匆匆
斗战伏魔何曾胜
精诚所至一场空
——《悟空》蔡翊昇
-写完青精饭的秘闻突然觉得我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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