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语仅all少/少all
天雷食魂cp,有此爱好者自觉绕道
乙腐皆吃,主写乙女
莫抄老子 否则你M被我屠S

【一眼万年】

-“这应当又是另一段,漫长的岁月罢。”

-“但我心中,很是期待。”

-告白篇完整版,用一眼万年作标题是我的执念






01

 

  “你们说,他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少主左手抱着女儿红,右手抱着桃花粥,满面愁容。

 

  两位少侠对视一眼,齐齐沉默。

 

  是夜,月色明亮,天气晴朗,清风徐来,空桑农场视野开阔温度怡人,适合饮酒,赏月,刺猹。

 

  以及年轻人抱团拉呱。

 

 

 

02

 

  “真香。但是,”少主喝光手里的桃花粥,又打了个嗝,疑惑道:“你不是说吃了桃花粥就走桃花运吗?我都吃一个月了,为啥他还见我就跑,我很难看?”

  桃花粥诧异地张嘴,欲言又止,没有点出楚夷花糕目不能视的事实。他听着空桑少主叽里呱啦历数着这几个月追男仔的艰苦事迹,表情越来越扭曲,最后突兀地发出了一声“噗”。

 

  “什么声音?”空桑少主正沉浸在自己绘声绘色的故事中,突然讲古表演被打断,她停下来看了看对面两人便秘一般的表情,直觉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没,没事。” 桃花粥冷静地坐直身体,解释道:“我刚刚不小心放了个屁,没忍住。”

  “咦呃。”空桑少主嫌恶地皱眉,“我才吃了夜宵,你能不能管好你自己。”

  她顺手端起左手边的女儿红打算嘬一口解渴,没想到反而被呛得咳嗽。

  “咳咳!……泓儿你好辣。”

 

  前来巡查农场的郭管家脚步一顿。

 

  “呃……”接话难度超出了吕泓的常识,他暗地踩了一脚旁边憋笑的桃花粥,本着为天下女子排忧解难的美好心愿谨慎安慰:“那个……女儿红是出嫁的时候喝的,你现在……”八字都还没一撇呢。

 

  “噗!!”桃花粥方向传来响亮的气流爆破声。

 

  “你又放屁了?”少主怀疑地看向桃花粥,“肠胃问题?要我找饺子给你开点药吗?”

 

  桃花粥连连摆手,澄清道:“啊不,我只是突然想起高兴的事情。”

  少主悻悻地扭头,感叹自己的年少心事竟无人理解,迎着渐凉的夜风发出一声叹息。

 

  此时坐在她对面的桃花粥眉头一皱,发现远处走廊已经出现了恶鬼头子金色制服的一角,为了不被旷工摸鱼的少主连累去瀑布拉练,他打算速战速决结束话题。于是桃花粥清清嗓子,压低声音透露:“我看见你们红线是绑在一起的,反正人又跑不掉,你急什么。”

  少主大声反驳:“三个月前我还能在楚先生房间呆三个时辰时你就这么讲,现在我只能在楚先生房里呆三刻钟,你还这么讲!”

  还不是因为你色令智昏把看文件的时间全拿去陪楚逸打游戏结果被管家制裁,桃花粥心说。他看着正在向这边走来的锅包肉,开始盘算此时施展轻功跑路的可能性。

 

  “那……我帮你把楚逸抓住,打一顿?”女儿红也发现了突然出现的锅包肉,比起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桃花粥,他胸中还保留了一丝维护女性的责任感,打算提出一个可行方案再跑路。不料少主赶紧否决:“不不不怎么可以打他,把他打伤了岂不是坏了我的大计!”

 

  “哦?什么大计?”一个带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当然是打倒易牙解救食魂当上食神。”空桑少主目不斜视,回答声音如喊口号般铿锵有力,同时悄悄把桌面上快喝空的酒碗往边缘推,企图在锅包肉发现之前毁尸灭迹。

  锅包肉用一根手指定住碗底,然后闻了闻指尖,笑眯眯地说:“那么请您解释一下,为什么您会在这里逃避工作,还偷偷喝酒?”

  少主唰地扭头,解释镇定自若:“我新做了女儿红和桃花粥,请食魂本魂来鉴赏一下合不合格,这是厨子的基本素养。”

  “可惜两位食魂本魂好像并不太对这个回答有底气呢。”郭管家诚恳地提醒,同时抬手示意少主看向对面。

 

  对面只有一览无余的空桑农场,视野开阔温度怡人,适合饮酒,赏月,刺猹。


  空桑少主露出一个职业假笑。

 

  “哈哈,轻功真好啊,这俩人。”

 

 

 

03

 

  空桑少主又被恶鬼头子罚训负重十公里越野的时候楚逸正在房间里埋头研究阵法,听见这个消息之后愣了愣,说了声:“喔。”

  “喔?”西凤酒诧异地看着他,“你就不想说点别的?”

 

  楚逸手下不停,一面摆着阵,一面淡淡发问:“你想我说些什么,找到郭管家减免她的训练,还是用山河迷阵替她缩地成寸?”

  “她有她必须要走的路,我现在能做的,也不过是多研究几个阵法,好让她在维持空桑结界时少耗费些灵力,而不是像你这样在房间里散发着关心则乱的愚蠢。”

 

  西凤酒“啪”地一下站起来,冷笑道:“楚先生一向谋略深远,我辈自然不及。今日只是受人之托来送药的,药送到了,我也就不坐了,楚先生好自为之。”

  说着转身就要走,冷不防楚逸在身后问出一句话:


  “你又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擅自替她来质问我?”

 

  西凤脚步顿住,慢慢回头,看见楚逸坐在窗边,系着白绫的脸正朝向他的方位。

 

  楚逸总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衣裳,与之相反的却是心思深不见底。但在此时,西凤莫名思维一跳,想起少主的衣服也是月白色的。

 

 

  少主会的东西有很多,不过大多数都因为学的时期不长,还仅限于能和精通此道的食魂无障碍沟通的程度——据说是某位毫无人性的斯巴达头子的要求:未来的食神大人怎么能不会排兵布阵琴棋书画外交谈判呢?

  少主疑惑道:为什么我需要会外交谈……对对对你说得对。

 

  于是空桑少主莫名其妙掌握了很多对厨艺毫无软用的技能,音乐鉴赏也是其中一项,虽然她本人目前吹箫能吹出唢呐的气势,但起码聊天不会聊出小邵对白琊的效果。


  有一天月朗星稀,少主又翘班拉着西凤去后山喝酒,顺带痛斥锅包肉新制定的食神进阶计划二十一条。

  不是她对暴娇凤哥有什么偏爱,只是空桑和酒有关的食魂里,女儿红要忙着行侠仗义,桂花酒只管和镜子对话,醋鱼自带屏蔽雷达,而余下如邵老板东坡肉之流不是和老郭沆瀣一气就是屈于恶鬼的高压之下,挑来挑去酒量好又敢跟锅包肉对着干的竟只剩下西凤酒。

 

  西上卿的立场十分耐人寻味,毕竟在空桑中让郭管家吃过物理苦头的勇士不多,俩人又都是动不动撰写训练计划三百页的狠货——对此军演社成员与少主常常惺惺相惜地抱头痛哭。但西凤又和少主结拜过,角色像哥又像爸,有时检举少主摸鱼,有时伙同少主抓虾,属实把混沌中立玩了个明白。

  那晚少主照例滔滔不绝地控诉锅包肉的鸡娃教学,西凤在旁边支着下巴看她手舞足蹈的精神劲儿,月色明亮,她的眼睛也被月色映得亮亮的。酒过三巡,他像是听得无聊起来,取过箫自顾自地吹了一曲。

 

  吹完以后少主还在颠七倒八地说书,他终于忍不住打断少主逻辑混乱的单口相声,问:“方才那首曲子你可认得?”

 

  少主大着舌头先“啊”了一声,抱怨西凤酒怎么又像锅包肉一样抽查她技能,一边很快给出了答案。

 

  “平湖秋月,对吧!”她呵呵两下,手肘撑在石桌上笑着指着西凤酒,“你喝醉了西大哥,你以前不会吹这种欣赏风景的曲子的。”

 

  西凤酒沉默,看了一眼桌上才空了两轮的小酒壶,半晌缓缓勾出一个笑来。

  “耳力不错。不过要醉也是你先醉。”他说。

  “嘿嘿。”少主笑眯眯地给他倒酒,“为了耳力不错,咱们干杯!”

 

  瓷杯敲在一处的声音清脆悦耳,两个醉鬼相视而笑,继续着深夜场的吐槽大会,恍若当初在秦王宫中各自心怀鬼胎又无休无止的碰杯。

 

 

  西凤酒想着那夜的月色,想着那人月白色的衣袖和袖口露出半截雪似的手腕,再往上看一点是她笑吟吟的眸子。那眼睛里装着笑,装着他,装着若有似无的醉意,却偏生像月色一般坦荡而皎洁。

 

  “我是她的义兄。”西凤慢慢地,像是强调似地又说了一遍,“我是,她的义兄。”


  仿佛这句话给了他什么立场,西凤蓦然抬眼看定楚逸,口齿清晰地问道:“相识多年我也就不兜圈子了,既然你也有心,为何无动于衷?她对你的心意,瞎子都……”

  西凤猛地收了声,一个猜想缓缓浮上心头。

  “如你所见,我是瞎子。”楚逸淡淡地开了口,“我能为她移山倒海,助她决胜千里之外,但倘若真的身处乱军之中,我甚至不能牵住她的手。”

 

  像是听见了什么荒唐的事情,西凤盯了楚逸半晌,难以置信地笑出声:“怕?你楚逸居然会怕?因为视力?”

  “当年你逃出楚王宫、缔造情报网、算计我的时候不是很能耐吗,现在反倒想起来自己是个瞎子了?”

  西上卿仿佛是第一次听见这样好笑的笑话,一时间笑得失了仪态,好似喝了酒的太白鸭。

 

  楚逸任由西凤嘲笑,只是面无表情地摩挲着手里的什么东西。等西凤笑够了以后,才平静地说:“我下棋下多了,总是会习惯性地想得远。三五年不算什么,若是十年,百年,在爱人心中自己依旧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看不见她的笑,也看不到她的哭。”

  “她遇到一朵新开的花,一只刚飞过的鸟,指着想给我看,却又突然想起,我看不见。”

  楚逸的叹息声微不可闻:“那么她一定会很难过,她会越来越难过。”

  “我只能当她的谋士。”

 

  “不过还是多谢你替她问我,若是她那样温柔的性子,太过体谅,一定不会问出口。”

 

  西凤酒只觉得心里一股无名火冒出,简直要被这俩不开窍的木头气炸了。他冷哼一声转身离去,临出门前扔下一句话:“你要清楚,我放弃是因为她对我无意,而不是因为你楚逸。”

 

  室内又恢复了宁寂,楚逸静静地坐着,午后的微风从窗外枝桠吹到他的发梢,带来几声鸟雀的啁鸣。

  太阳已从中天偏斜,一缕日光探入窗户照在他身上。虽然他看不见光亮,那热度依旧透过皮肤钻入他的血液之中,于是身体便也一点一点温暖了起来。

  楚逸松开一直攥着的手,掌心里躺着一黑一白两枚棋子。不知道被他握了多久,石质的棋子染上了菲薄的体温。


  “我知道……可是……”楚逸喃喃地说。

  他小心地拢着那两枚棋子,像是握着两尾脆弱的鱼。

 

 

 

04

 

  “啊这?”

  少主觉得不可思议。自打某天西凤在摸鱼时状似不经意泄露了楚逸介意自己看不见致使她爱情受挫的重要情报,她就感觉自己是一个小问号,上面挂满了朋友。

  “如果八仙师兄在这里,我一定要问问他们下棋的人脑子都是怎么长的。”她气若游丝地说。

  说完她突然想起八仙至今还未回归空桑,为情所困的心中又涌起另一阵惆怅。

  谷场加成实在是太少了,生活不易,少主叹气。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吉利虾泪光闪闪,捧着胸口一副幸福到昏厥的模样,“相爱的人心中挂念着彼此,却因担心而不肯走近,这是多么既酸又甜的爱情!”

  “是真的,我嗑到真的了!!”

  “呃……你又开始了是吗。”吕泓搓着被恶心出来的鸡皮疙瘩,默默离粉色虾球远了一些。

  龙凤配摊开空白的册子,含笑道:“姻缘冥冥注定,你不要太过烦忧。”他专注地在新的一页上写字,一旁四喜丸子好奇探头去看,念道:“他逃,她追,他插翅难飞……”

  桃花粥眉头能夹死苍蝇,冷笑一声:“呵,痴男怨女。”

 

  “岂有此理!”

  少主突然一拍桌子,写文的嗑糖的吐槽的食魂们都被吓了一跳,齐齐地看向她,桃花粥以为自己要马上要被殴打,早摆好了准备逃跑的架势。

  “当初空桑被砸成那个狗样子我都能拉来九重天的贷款,我就不信靠我的舌头还不能拿下楚逸了!”她两眼放光,杀气腾腾。

  “不能说服,那就睡服!!”

 

  一众食魂惊恐地张大嘴巴,唯有一人发出了不合时宜的喝彩声。

  “好!”龙凤配大力鼓掌,表情狂狷不羁。

 

  “我以为,您在人前,至少会保留必要的羞耻心。”锅包肉忍无可忍,黑着脸提起少主的后领子,“您是不是忘了我说过,在公共场合要保持衣冠整齐的?”

 

 

 

05

 

  事实证明脸皮这种东西在少主看来如同裤子说扔就扔,在了解到爱情路上真正的绊脚石后,她骚扰楚逸的花样从针对性到频繁度都愈加令人发指,没话找话功力连双皮奶看了都为之叹服。有道是水滴石穿,没人能在这种死缠烂打下屹立不倒,更何况是早就芳心暗许的楚夷花糕。

 

  他想永远做她背后的镇山石,目送她如河流一般活泼地奔向远方,但河流有着自己的思想,她不允许有人画地为牢,携呼啸的浪涛倒灌而来,誓要冲破牢笼,带他走出从前那个已经凝固了的世界。

  楚逸面色如常,依旧微笑着对答,布棋,但在内心深处,他感觉自己用以防护的那道堤坝,正在一天天溃毁。

 

  水的力量是毁灭性的,他知道,一如外人看起来静水流深的湖泊,他知道那水底下藏着深重的,足以压垮精神的黑暗。当他在梦中见到阳光的时候,他便知晓,那属于他的、噩梦一般的过去,也随着噩梦一起将触角伸到那人的脑海中了。

  他怎么会讨厌光呢,他只是怕自己身上阴翳的色彩侵染了光。他的过去与将来皆是黑暗,他担心这黑暗有一日终究令她生怖,可是千百年来无数人为着战国神兵厮杀流血,只有伊真心实意为舜帝棋的主人掉过眼泪,那眼泪落在他心底无边汪洋之上,从此燃起一簇不灭的火焰。

 

  楚逸从长梦中醒来,外面的世界晨光熹微,他却开始迟疑,担忧未尽的暗夜将折消尚未清朗的黎明。

  他经常说着说着话突然停下,试探性地伸出手,想要确认对面是否还有人在,那人是否还在听。然而每一次少主都配合地将脸庞迎上来,使得他触到的,总是她柔软的笑弧与弯月似的眼。

 

  “我在这里哦,楚先生。”她覆住楚逸微凉的指尖。

 

  “我一直在对你笑哦。”

 

 

 

06

 

  楚逸知道,少主一直很努力地试图将世界带到他身边。

 

 

  通讯设备震动了好几下,是少主发来的语音消息。

 

  “楚先生,我现在在后山和他们踏青,结果半路上开始下雨……”

  背景里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和孩童们追逐嬉戏的笑语。


  “……不过山里面下了雨空气真好啊,下回楚先生也和我们一起出来走走吧,啊,我站在树下,有颗大水珠滴到了我头上,这劲儿还挺大……”少主深情地比喻,“有多大呢,就像三个楚先生在敲我脑门……”

 

   “修辞技巧没有,胜在感情还算真挚。”棋盘对面的开水白菜扶了扶眼镜,点评道,“幸好她不是在交给我的论文,不然我现场就能帮她上一课。”

  “眼睛不方便,让白先生见笑了。”楚逸微微颔首。

  “无妨,我这学生向来大大咧咧又不受管教,我已经习惯了。”白蔡思索着落子方位,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一跑起来像匹脱缰的野马,八个白菜都拉不住……”

  他状似苦恼地耸耸肩:“总之就是个很有想法的学生。”

 

  开水白菜走后,楚逸坐在窗边,雨还在下着,他侧耳听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地往窗外伸出手去,接雨。

  啪嗒。突然有滴格外大的雨点砸在他手上。

  楚逸一怔。

 

  其他的雨都很寻常,落下来像是鱼在轻啄着掌心,唯有方才那一滴,不知从哪里积攒了力量,沉甸甸地砸在他手里。楚逸一下子想起早先少主形容“三个楚先生在敲我脑门”,扑哧一声笑了。

  这种感觉非常玄妙,他好像看见了白衣少女站在树下跟他说着话,突然被水滴砸到,摸着头向他告状的场景,隔着雨幕他们的感官形成了奇妙的共通。

  他慢慢将手收回来,雨水顺着手腕流进衣袖,交错分成好几股缚住他,又沁入了衣料中。

  像一尾闯进水网里游不出去的鱼了。但此时在雨帘交织的世界,水的气息缠绕在身侧,他像是突然又活过来了一样。

  “我敲脑袋的力气……有那么大?”

  楚逸不自觉地抚着手腕,落在手上的水渍已经消失,但碰触过雨水的那一片肌肤还润湿着,被体温一烘,便热起来。

 

 

  少主感觉自己被晃瞎了眼。

  她从山上下来带了一支花想给楚逸,正好今天的撩糕日常还没做,便兴冲冲地跑去找人。不料一进门就看见楚逸面容含笑地坐在窗边,周身水雾笼罩,让人蓦然想起刚从河中走出的洛神。

  完了,今晚肯定会被帅得睡不着。少主心想。

  “小伊,你来了。”听见脚步声楚逸偏过头来,表情温柔得可以滴出水。

 

  这、这不是春天里的樱花树,想开了吗?

 

  敏锐察觉到爱情窗口期的少主当机立断挪了过去,一屁股坐在楚逸面前,看见他抬手探寻自己的时候更加肯定了猜测,赶紧把脸蛋奉上。

  楚逸手指探上她的额头,问:“先前你说,被水珠敲到了头?”

  少主连忙点头,趁机鬼哭狼嚎地撒娇,楚逸微笑地听着,指尖却没有收回去,而是抚上少主的脸颊。


  渐渐地少主也不做声了,楚逸正以指代笔,慢慢描绘着她面容的轮廓,从眉到眼,像是想要描摹出她的模样,然后记在心里。

  室内一时静寂,只有花枝上残余的雨珠滚落桌面,发出极轻的滴答声。

 

  一切都是那么刚好,除了楚逸在说出:“小伊,我……”的时候。

  那通突然响起的电话。


 

  少主眉头直跳,咬牙切齿地拿出兜里疯狂震动的手机,小声道:“敢这么坏我好事的除了郭大爷绝壁没有第二个人……你最好真的有要紧的事情……”

  她心如死灰地点开通讯,果不其然锅包肉的大嗓门就响了起来:“少主,食神大人传来消息,人间孔府近日……”


  少主表情逐渐严肃起来,挂掉电话,她冷静地看向楚逸,说:“楚先生……”

  楚逸颔首:“去罢,有什么事等回来再说。”

  少主微微叹气:“那我先去了,先生这几日要保重。”

  楚逸安慰地摸摸她的头。

 

  临出门前少主又回头看了看,发现楚逸还坐在窗前,脸朝着她的方向。感知到她停下来看他,楚逸微笑着点点头,说:“我等你回来。”

  有些话,等她回来,再好好地与她说。他心想。

 


 

  到那时,大约天也晴了。



07


  空桑原本连绵雨季也并不多见,少主一走,倒像是把阳光也一齐带去人间。

 

  有着雨天PTSD的食魂不少,天阴下雨的时候,德州会在房间里抱着火车模型发呆,扬州会撑伞仔细检查农场排水系统,诸帝会哀悼他失去的力量,尽管这力量只是不能顺利地轰塌厨房。

 

  后来楚逸才知道界域的天气还真和灵力来源者有点联系,而不只是他寄情于景的某种玄学。


 

  晴天雨天其实不很影响楚逸的心情,他不太喜欢雨水泛滥的季节,但也不会像德州扬州一样开始低气压,更不会如东坡肉之流兴高采烈地下鱼塘抓青蛙。因为身体条件和性格的缘故本质上他是个窝里蹲,用陈豆儿的话讲就是宅男,用西凤酒的形容就是无聊。

  无聊的楚先生在下雨天的消遣无非就是听书,下棋,打游戏,想到少主让他平时多走走的告诫,他决定把修身养性的地点搬到回廊,活动是编手绳。

 

  大约是阴雨天的关系,楚逸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视野里是这般纯粹的黑,不但黑,而且静,静中又带着点冷。或许还因为好些食魂外出,偌大的空桑在这样微凉的下雨天,竟只听得见雨珠敲击叶片和屋檐的声音。

  手上的绳结怎么绕都不满意,编了拆,拆了编,一个没拿稳,用作装饰的一颗棋子滑落,弹跳着不知掉到了何处。

  棋子落地的声响和雨声混在一处,楚逸一时间分不清方位,索性跪坐在地上,慢慢摸索着找过去。

  他不着急。一点点摸索,最后总能找到的。

 

  只是他恍然想起来,到空桑以后,已经很少这样亲自在地上寻些什么东西,总有人会先他一步捡起,然后用着活泼的音调说:“在这儿呢,楚先生~”

  他有些无奈地笑起来。楚先生在这,她又在哪儿呢。

 


08


  “东西掉了?”一个声音在头顶响起。

  是老朋友西凤酒。

 

  说老朋友或许不太恰当。过去的几百年里他们互相认为对方是棋子,在名为天下的棋盘上玩着利用与反利用的生死把戏——说朋友太亲切,他们从未理解过对方的执念;说仇敌也不至于,脱离战国的世界观后,他们不过也只是两个食魂。大家都是聪明人,知道敌友之分并不永恒,如今立场终于一致,琢磨一番身份,是勉强称得上熟稔的老伙计。

 

  “掉了一枚棋子,”楚逸答,“也许是黑色的。”

 

  那枚黑色棋子正被楚逸攥在手里,西凤视线四下逡巡一番,果然在几步之外发现了一枚白色棋子,它掉在廊外的阶梯上,已经被雨水浇得冰凉。

 

  西凤将棋子捡起来递还给楚逸:“是白色的。”

 

  带着雨水落入掌心的棋子好似一块冰,楚逸反射性地握起手掌,想把这小石头重新焐热。

  太冷了,这天气有这么冷吗?他心想。

 

 

  “今日来寻我何事?”楚逸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拂了拂衣衫上沾的灰尘,“莫非是小伊回来了?”

  西凤顿了一下,说:“是,她回来了。”

  “你语气不豫,她受伤了?”楚逸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点担忧,“带我去见她。”

  “……”

  西凤没有说话,转身便走,一路疾行也不管回头看看楚逸有没有跟上。

 

 

  楚逸越走越觉得不对。太安静了,平常少主外出回来,空桑肯定热闹得像庙会现场——若是任务顺利,此时餐厅就该弥漫着庆功宴的酒香,若是受了挫折,也有焦医师絮絮的嘱咐声和众人逃避喝药的鬼哭狼嚎。可是现在他行走在空桑像是一座空城,没有食魂们的喧闹更没有她的笑声,他越走,脚下的道路就越硬,身周的空气就越冷。

 

  “西凤,这是什么地方,小伊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其他人呢?为何都不见踪影。”

  “这个地方平日里不曾见过,是做什么用的?”

  楚逸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


  “西凤,回答我。”

 

  他听见自己的问话逐渐有了回声,像是进入了什么空旷的洞穴,气温已经比外界冷得多,而西凤始终在前方走着,对他的询问充耳不闻。

  没有回答,但楚逸却一反常态,接二连三地问话,他心中隐约生出一点恐惧,好像停下了询问,就会碰见什么难以接受的事实。

  但很快他就被迫停了下来。

 

  咚。他的脚踢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楚逸一个趔趄,以为会就这样摔一跤,不料身子前倾时却一下子扶到了什么。

  顿时楚逸被定住了身形,他微微弯着腰,扶着身前那半人高的,不知是什么东西的棱边,好像突然开始发起呆来。

  这个高度……这个构造……就好像……好像是一个……

 

  “西凤。”楚逸慢慢地开口,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小伊……在哪里?”

 

 

  西凤从方才就一直面无表情地抱着臂看他动作,此时终于嘲讽地笑了一声,抓住楚逸的手腕往某处一拽,楚逸失去平衡,右手撑在了某种箱台之上,陷进一堆衣料之中,而左手,碰到了一个冰凉又柔软的东西。

  “小伊,在这里。”西凤慢慢地回答。

 

  他看着彻底僵住的楚逸,不知为何心底是一片压抑而奇特的平静,好像灵魂抛弃了身体升到另一个时空,他依旧会对话,会思考,但是没有情绪。

 


09


  指尖的轮廓是熟悉的。楚逸缓缓张开五指,覆住已经冰凉的少主的侧脸,维持着方才前倾的姿势,就那样撑在那儿不动了。

  他脸上是轻微的错愕,不是愤怒,也不是悲痛,像是遇见了什么极其出乎意料的事情,就像当年得知接替王位的人竟然是启,睁眼发现自己变成了祭品;还有纵身跳入炉中,回忆往事之时,头顶上却传来逐渐靠近的,她的声音。

  方才他原是要摔倒的,但没有。

  即便身处棺椁之中,却依旧要扶住我吗。

  小伊,你真是……你真是……

 

 

  “少主的魂魄如今在幽冥司,已经遣人下去找了,若是顺利,不日她就能复活。”

  “若是不顺利呢?”

 

  “那就打一仗,再让她复活。”西凤冷冷地说,“主君先一步于臣子牺牲,真是奇耻大辱。”

  “别发呆了,说些你该说的东西。”

 

  楚逸还是没有动,像是已经成为一座雕塑,只是从嘴里说出的话语依旧平稳,依旧是往日秦王宫里,那样掌控一切的,淡而冷的声线。

  “主帅遇难,敌方势必会趁军中混乱无首之时前来刺探或者窃取机密,空桑的备用防御阵需要开启,通知神殿守护人员,尽早将《食物语》转移。”

  “对面一定会以为暂时失去了我们的牵制而更加大胆地推进原本的阴谋,近来动作应该会加大,让我们收集情报的人跟紧一些。”

  “还有,让郭管家安排可靠的人查一查空桑内部,怕是有卧底。”

 

  “倒是和我预想的差不多。”西凤点点头,“我还要与他们商谈接下来的部署,这个山洞里用来防御的机关一个时辰之后便会启动,在那之前,你自便。”

 

  楚逸低着头看不清表情,西凤顺着他的手将视线移到少主毫无血色的脸上,忽然大力转头,脚步如风地走了出去。


 

  洞外雨已经停了,绕出山坡的背阴面,眼前豁然开朗,雨后的阳光猛然落到了西凤身上。

  视野突然亮起来的时候,心底终于有什么不受控制地如冻海化冰般哗一下开裂,随即一阵强烈的眩晕袭上大脑,西凤脚步一歪,踉跄着扶住了身旁山壁。

  坚硬的岩石被他拍出了几丝裂隙。

 

  “西凤,西大哥。”脑海里有谁笑吟吟地这样唤着,胸前衣襟内的刻字玉璧燎得他心口歇斯底里地烫。

 

  西凤闭眼扶着岩石缓了几次呼吸,才慢慢睁开眼睛,深红的瞳仁不知盯着地面何处,像是要一直望到幽冥司里去。

  “既然你唤我一声大哥,”他终于低声冷笑道,“那我自然要做些,大哥应该做的事情。”

 

  那些该死的脑袋,一个一个都要被摘掉。

 

 

10


  楚逸也不知道自己在山洞里坐了多久,直到耳边传来机括轻微的弹响,机关马上就要启动了。

  手边的面颊还是那么凉,周围还是那么安静。平日里少主陪他坐着,一炷香里有大半的时间都在喊楚先生楚先生,叽喳又温热地,像春天送了只小雀儿在他身旁。如今乍然静了,这只小雀儿可是累了、不想说话了?

 

  匕首刺穿心脏的时候会有多痛呢?有没有烈火灼烧眼睛那样痛,有没有跌倒在尖锐石块上那样痛?

  应该有的罢,毕竟他还活着,可是她却已经死了。

 

  楚逸慢慢地将蒙眼的白绫解下来,将手中黑白两色的棋子包好,放在少主的脸侧,然后弯腰,替她整理了一下鬓发。

  他注视着虚空中他想象的少主的模样,突然落下了一滴泪。

  泪珠掉在少主心口,很快就沁入衣料不见,像雨水渗进大地。

 

  “小伊,我知你想将这世界的一切都带到我身边,你看到的一切,都想同我一起感受。”楚逸柔和地,用着哄劝的语气这样说着,像是少主还在对面倾听,他一伸手去,就能触到她温软的笑弧,“可是……有些事情,可以不必以这样的方式来让我体验。”

  “如今我为你落泪,你便可知我感受到了,感受到那日你为我哭泣时的心痛了。”

 

  保护冰棺的机关开始运转,须臾之间,洞口就被关闭、隐藏,整个洞穴陷入了沉沉的黑暗。

 

  楚逸在一片黑暗中坐着,面色淡然。从不知多少年前开始,世界于他就是一片黑暗,他睁眼、闭眼,看到的都是一样的黑暗。他对黑暗如此熟悉,就像是熟悉他自己。

  但有些人不,她属于光和热,是奔涌而活泼的河流,黑暗于她,是陌生的敌人。

 

  “像你从前陪我那样,我陪着你便是了。”

 

  楚逸掌心收拢,轻轻握住少主的手。

 

 


 

11


  空桑食魂们的emo生活并没有持续太久,感谢易牙小儿,被bug一把刀到幽冥司的少主很快完成了她的仰卧起坐壮举。不料接下来大事情接二连三,等到幽冥司不周山九重天易牙酒厂一连串副本开下来,空桑全员体验了一把鸡飞狗跳,而少主金光闪闪地当上了食神。

  少主盘点着新收录的食魂图鉴,美滋滋地做着食物语全剧终的春秋大梦,被恶鬼头子无情戳破。

  郭管家笑容满面地拿出陆老板友情赠送的学霸笔记,说少主您该去锻炼身体了,风里雨里,瀑布等你。

  什么,你说为什么当了食神还要体能训练?食神当然要有为食魂们遮风挡雨的臂膀,别以为我不知道在鸟汤兄弟的投喂下你的体脂率逐日飙升,管不住嘴就得迈开腿。

  新任的食神大人语塞,只好悻悻地自挂瀑布边。如你所见,少主在三界的头衔如同流水一般不住变换,但郭保友是她一款永远的爹。

 

  打完华筵奇章空桑终于迎来孔府事件后第一个真正的长草期,少主和食魂们都很珍惜这得来不易的安稳时光,纷纷感叹小说里波澜壮阔的冒险都是放屁,倘若再来一次,当初在第七章就该彻底打爆易牙的狗头。

  不过好在一切都过去了,大家又过上了温馨又枯燥的平凡生活,探索队伍的007旅程重新开始,厨房也像从前一样发出一阵阵爆炸的巨响,餐厅菜单增加了新口味,失忆菜肴让顾客纷纷表示再来一盘。

 

  只是八卦是生物的天性,总会有热爱生活又善于发现的食魂敏锐察觉到空桑这个神奇生物聚合地里微妙的不对劲,比如粥内翘楚腊八。

  腊八深沉地在空桑小报的玄学板块上发表评论:风雨后的空桑,多了一丝往日所没有的宁静,或许有一个幽灵,被遗忘在过去的天空里,游荡。

  据同屋的八宝道长说,把这条评论发出去的时候,他本粥正缩在墙角里抖若筛糠。

 

  最开始的一周里大家都忙着收拾空桑,还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又过去了好几天,开始有越来越多的食魂觉得不对劲。

 

  还是对少主日程了若指掌的锅包肉察觉了症结所在,他略一排查,就发现,撩糕日常少主竟然不做了。

 


  “很正常啊,他们之间的红线都断了,还做什么做?”桃花粥不以为然。



12

 

  一众食魂大惊。

 

  少主在追楚逸的时候可是上了空尼斯废话记录,据不完全统计,她对爱情事业的投入十分巨大,至少翻烂了十本情人诗,连开水白菜都为之侧目。怎么现在眼看着百尺竿头就要进球,结果山不转水转,这剧情竟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弯?

 

  “我不信!我不信!!”吉利虾放声大哭,在桃花粥歇斯底里的狂笑中嚎啕得像个准备发车的汽笛,“我要去找姻缘仙君问个清楚!!”


  遗憾的是龙凤配此时回了姻缘坞处理要务,一时间空桑勉强可靠的姻缘检测器竟只剩下桃花粥。

  也有人质疑是桃花粥自己看左了眼,桃花公子大怒,拎着人到空桑餐馆现场演示,被他指中的客人们竟都是实打实的情侣。

 

 

  连锅包肉也陷入了迟疑,不过和其他食魂纠结的问题不同,他思考的是要不要在这个空出来的日常时间里给少主再安排一套食神进阶版五三。

 

  同其他食魂自己背地里拼命琢磨也不同,锅包肉有疑问的时候通常会直接询问少主,毕竟他才是空桑食物链的顶层,不必担心因踩到少主雷点而品尝她铁拳的馈赠。比如此时,他直接敲响了少主的书房门:“少主,您以后不打算去找楚夷花糕了吗?”

  少主正在和文件作殊死搏斗,字迹在勉强能辨认和不能之间来回挣扎,听见这句问话后手一快,笔下的同意二字就写成了◎~

 

  她迅速在加训和串门的复杂程度间权衡了一下,冷静给出答案:“去,怎么不去。楚先生思维敏捷学识渊博,多拜访他还能获得学习围棋的快乐,你不是一直嫌我脑子不够用来着?”

  少主一边胡说八道一边抓起手边的小盒子,把之前胡乱涂抹的文件塞进纸堆,起身说道:“正好楚先生之前在我棺材旁边放了个棋子护身符,现在我还阳了,这个东西得拿去还给人家。”

 

  锅包肉听得很清楚,少主的鬼话里充满了对工作的叛逆和对摸鱼生活的向往,就是没有半分将要见到心上人所应具有的欢欣。

  他沉吟了一会,转身去了空桑警务部,跟看守室值勤的德州说他要见鬼城麻辣鸡。

 

 

13

 

  空桑的食魂们不得不接受楚少告吹的事实,勉强而艰难地。

  后半句特指吉利虾。

 

  据说那段时间鱼塘加成幅度跳水般骤减,郭管家在值班表里挑了一会,换进去一只三鲜脱骨鱼。

  不料才过了一天吉利虾就哇哇哭着主动要求重返工作岗位,理由是闲逛到某间屋外看见相敬如宾的楚逸与少主正在下棋,场面淡如白水毫无往日的粉红泡泡,他看着心里苦,情愿泡在鱼塘里用加班麻痹自己。

 

  重获自由的千面之影大呼感动,扬言要给他偷楚少的定情信物,方便让他帮着纪念他们还未开始就已死去的爱情。

  吉利虾:你别过来!!

 

 

14

 

  也不是没有人想看看楚逸的反应,但是听过少主当初的战国传奇故事之后,食魂们得出结论:西凤酒让郭管家吃过物理苦头,楚逸让西凤酒吃过物理苦头,据他们朴素的推理能力,楚逸才是真正深不见底的狠人。想到这里围观群众们突然记起了空桑食魂守则里大家要体贴友爱的大字标语,纷纷说着晚上阳光真好作鸟兽散,气氛一阵祥和。

  想问的人没有胆子,有胆子的人又懒得问,于是楚逸的生活也十分祥和。众人看他一如往日地听书、下棋、修身养性,又渐渐地替他生出些许惋惜来。

  然而少主现在甚至都不常在空桑里呆。新官上任,她一方面确实忙,另一方面又可以借助职权之便明目张胆逃避锅包肉的训练。人间粥棚遍地开花,少主四处奔波不回家,连郭管家说的话都开始不管用起来,因为少主嚣张地声明她如今免疫必中效果。

 

  起初食魂们都觉得是少主亲身挂了一回顿感人生无常,因为患得患失所以选择在爱情路上开倒车,但是看见她现在胆敢和锅包肉唱对台戏后又纷纷释然,什么喜欢是放肆爱就是克制,少主分明就是孟婆汤喝坏了脑子。

  少庄主表示不服,说自家产品只会取走记忆不会取走智商,然而这雄辩的话语在少主再一次翘掉郭管家瀑布特训的叛逆事实前又显得那么苍白。

 

  “食神的事情那能叫叛逆吗?我要去人间查看新开的粥棚所以才无暇锻炼身体,”少主圆睁着眼睛,“你们不要凭空污人清白,郭大爷永远是我的好大爹。”

  此话一出众魂便知大事不妙,聪少甚至抱着侥幸心理语重心长地向少主表示不法群聊最好早点退出,缺钱可以同他讲,大不了再开个钱庄。

  少主连连点头称是,然后转眼跑了个没影。

 

 

15

 

  其实楚逸也不像旁人所以为的那么超脱,少主对他淡了心思这件事他比所有人发现得都要早——早在食神选拔一事平息后他便像闺中嫁娘一般等着少主来继续和他互诉衷肠,谁知等来的却是少主归还的棋子和她一声淡得不能再淡的“楚先生”,那声音甚至比当初在秦王宫里初见时还要淡几分。

  当时她的声音里有生动的情感,带着好奇与探究,如今音调里只剩下平淡,像再也掀不起波澜的水泊。

 

  楚逸甚至趁复查眼睛时私底下问过饺子:

  “焦医师,小伊在幽冥司的时候……到底发生过什么?”

  饺子迟疑了一阵,才一脸为难地说,少主喝过孟婆汤。

 

  孟婆汤,三生缘灭,一碗尽忘。记忆从身体内剥离过一遍,再回来时,便很容易落下什么东西。

 

  楚逸默然半晌,答我知道了。

 

  也好。他心想。

 

  他依旧是可以永远做她的镇山石,只要河流依旧可以奔向前方,那么无论春光是否会为岩石而停留,都没有所谓。

  只是偶尔,他会想起少主当初临走那天,倏然坠落到他手心的那滴雨。

 

 

16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空桑又度过了养老般的一个月,食魂们或外出踏青,或组团打架,或在少主的英明率领下洗劫琳琅阁和坚果林,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

  郭保友又掌握了新的制住少主的方法,诗礼银杏也重新给孩童们教授了一遍《论语》,连飞龙汤都欣然接受农场的邀请,在鸡舍里用挑衅的方式鼓励家禽们飞得更高。

  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地淡化了曾经的那个爱情悲剧,假装一切从未发生。

  除了某只对芙蓉石有一百好感的炸虾。

 

  也许是被竞技场里集火的遭遇补偿了额外的幸运值,又或者古人曰得有理,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总之,在新活动开始之前事情发生了转机——龙凤配从姻缘坞里出差回来,马上狭路相逢了贼心不死的吉利虾,于是爱情大使在一番涕泗横流的哭诉之后,获得了重要的情报。

 

 

  “姻缘还在?”桃花粥皱着眉头,“可是红线的确不在了啊。”

  他两手一摊:“你也知道不是因为我魂力衰败才看不见,难不成少主的红线还会开金身?”

  吉利虾却罕见地发了火。


  “相爱的人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啊?为什么啊??”他激烈地反驳,“我不明白,难道爱是什么可以一键消除的东西吗?!”

  桃花粥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静了一瞬,才哼笑道:“呵,痴男怨女。”

  他不再与吉利虾争辩,转身没入夜色,往后山桃林的方向掠去。

 

 

17

 

  无相门事件后空桑又积压了许多文件和报告,于是新任的食神大人在被鹄羹提溜着加餐以后,又被管家提溜着加班。

  案头的纸页永远堆积如山,即便现在有着神仙的体质,满负荷运转之后也会觉得疲累。深夜,少主捏捏鼻梁,心想今天的工作不如就到这里,再操劳下去,迟早重回地府拜访无情。

 

  收拾书桌的时候她又看见几本忘忧清乐集。往日里这礼物是攒不下来的,时境变易,居然也堆了小小一摞。少主轻轻叹了口气,将这堆书转移到柜子上层。

 

  不料刚结束一天的工作走出书房,少主远远看见个粉红色的虾球从鱼塘里以光速窜出来,顶着两根显眼的天线虾须突兀拦在她跟前,动作之迅疾,仿佛生怕她下一秒又因为什么饭棚事故而消失不见。

  吉利虾一脸倔强地捧着姻缘书,对上少主有些心虚的目光,腰板挺直,像是拿着一张大赦天下的圣旨。

 

 

 

  翌日,天气晴,在食神大人强烈的减负要求下,她被派去看守谷场,和八仙一同。

  空桑少主刚想反驳说两个面线团拉锯战有什么可看的,锅包肉微微一笑,表示八仙师兄很乐意陪你一起熟读《论语》,诗老师布置的三十篇读书感言想必你还未还清。

  少主顿时冷静:“不了,谢谢,我不能放弃师兄50%的加成,空桑的财政才是最要紧。”

 

  她本意是瘫在太阳晒暖的稻草堆里连玩六个小时的手机,不料郭管家慧眼如炬,早早没收了她的作案设备,勒令少主好好修身养性,可以的话顺便锻炼一下身体。

  少主灰溜溜地收拾东西滚去农场,临行前依稀说了句谢特。

 

 

18

 

  孔府大师兄看着师妹看完谷仓看麦仓,绕田疾走二十圈后又一屁股坐在谷场门前,目光呆滞地数蚂蚁,忍不住提议,眼下天朗气清,阳光适宜,不如趁此大好天光来一局棋。

  少主听见棋字表情一僵,犹豫了半晌,终于点点头说好。

 

  两人在石桌旁坐下,八仙执黑,少主执白,木制的棋盘在他们中间隔开。

 

  黑白二色鲜明地刺激着少主的视网膜,她将手伸向棋钵,碰到冰凉的石质棋子,手指开始轻轻颤抖。

  说什么一碗尽忘,魂魄有伤,只不过是近乡情怯,自欺欺人。

 

  大约是过长的迟疑引起了师兄的注意。师妹神思不属,可有心事?八仙关心询问。

  少主努力回转神,说,无事,谢谢师兄关心。

 

  岂能无事,棋子落盘声声清脆,每一下都像是敲在心上。少主不敢抬头,怕一抬头便是那人含笑的嘴角,转眼间,他又轻抿着唇,说小伊你可是累了?不要紧,我在这里陪着你。

  他熟悉黑暗就像熟悉他自己,她陷于无光的境地,他便也执着地不肯离去。

 

  棋盘纵横十九线,交织成天罗地网,罩住她抛入记忆的长河,往事淹得她爬不上岸。

  少主落子速度越来越慢,最后不得已将棋盘一推,疲倦说道,师兄,我下不了棋。

  却是为何?八仙并没有去收拾棋局,而是将手揣入袖中,慢悠悠地问道。

 

  少主深呼吸,反道,有个问题想请教师兄久矣。

  下棋走一步看十步,若是预见将有险局,师兄是选择继续,或者不继续?

 

  必须开局?

  必须开局。

 

  八仙笑了笑。

  既然必须开局,那么不走下去,如何终局?

 

  我敢走,却不敢赌上另一个人的未来。

  我不敢在这棋盘上多放一个人,怕他就此与我陷入覆灭的全盘皆输。

 

  尚是开局,师妹为何急于言败?

  对手太强,执棋者是命运。

 

  “哈哈……”八仙禁不住掩唇,“师妹原来是轻易认命之人?……可我认识的师妹,从来只走她认同的路,遇到不平之事,可是会掀桌子的。”

  “我或许不够聪慧,一想到可能的结局会刺伤在意之人,便企图将时间停留在当下。”少主默然,“树木若是扎根不深,拔起时是不是也就不那么疼。”

  八仙摇了摇头:“弈棋之人,比起孤注一掷只赌一种结果,更常做的是布万全之局,去应对每一种可能。”

  “博弈不只靠智慧,也应有对危与机的判断把握,和承担后果的勇气。”

 

  “你固然可以不落子,但一盘僵持的残局,真的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少主终于掩面,掌心下泪痕交错纵横,如骤雨晕染镜湖。

 

   “我不想,我不想!师兄。” 她痛哭,“那日他终于看见我一眼,只那一眼,我感觉我在他生命中已走过千万年。”

  爱意怎么能够被掩藏住的,黑暗里你牵起我的手,便像是交付了一整个明天。

 

 

  八仙怜惜地摸了摸少主的头,鼓励道:“与你对弈的是命运又如何,师妹何必妄自菲薄。”他停顿了一下,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笑着说:“你可是……敢于和郭管家唱反调的食神大人啊。”

 

 

 

19

 

  少主走后,八仙不疾不徐地收拾棋盘。此时太阳西斜,树梢间渐渐有了归鸟的啁鸣,八仙望着天边云霞镶上的第一道金线,忽然出声:

 

  “楚先生听棋良久,可是也想来手谈一局吗?”

 

  楚逸慢慢从谷仓的背阴面走出来,充满歉意地说:“恰巧经过,不料却被绊住了脚步,八仙学士勿要见怪。”

  八仙不以为意地笑笑,问:“那楚先生可要下棋?”

 

  楚逸苦笑:“听了那样的话……学士要我如何静心下棋?”

 

  八仙便了然地点头:“既如此,楚先生请自便。此时是空桑农场气温气候最舒适的时分,楚先生可以四处散心一番,只是小心那边的鱼塘,不要落水了才好。”

  说罢他又抬头看看天边,日光已彻底褪去白昼时的酷烈,即将进入温和暖橘的黄昏。

 

 

20

 

  楚逸沿田间小路缓缓地踱步。

  他心里翻滚着许多东西,过去的记忆,清晰或者模糊的人和事,千年来寻觅的旅程,还有方才无意间听到的话语,这些东西像是一股又一股乱流,在心中穿梭、沸腾,他一时间分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

 

  已经过去了上千年,当他重新站在阳光下面的时候,这个世界在他的记忆里还留有一点模糊的影子。他还能记得阳光是什么颜色,花草是什么模样,枝头啁啾的鸟雀,他都能够在褪了色的梦境里重新见到这一切。

  毕竟他曾经看过,他都看过。漫长黑暗的打磨下他甚至可以平心静气地细数,今天的梦里边这些景像又褪色了几分,甚至他还会计算着时日,推测这些色彩究竟到哪一天才会完全消失。好歹曾经拥有,即便现在已经失去,真是遗憾,但命运就是如此,他已经学会不要贪心太多。

 

  可是那个在身侧牵着他的手唤着他楚先生在他旁边笑着的那个人,他从来、从来都没有见过她。他用指尖描绘她脸的轮廓,用着听见的声音填补她的样子,但是不够,他不想只要一个模糊的影子,他想在晦暗世界里放一个鲜明光亮的,他的贤主,他的亲人,他的小伊。那个解掉他困局、给了他好梦的人,他只是想看看她的样子,就一眼,仅此而已。

 

  无相门的迷阵中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呢?一个剥夺视力的阵对于目盲的人来说又会有什么样的陷阱?楚逸感受着眼睛上装置的变化,发烫的温度,简直就在提醒他,这个阵里有他想要的东西。

  虚假的奖赏不难猜测,而代价也显而易见,阵后之人笃定他对光明的渴求深入骨髓,为此可以牺牲身旁的一切。

 

  若是从前的他,说不定真会遂那人的愿,即便是虚假的交易,他也有把握不受牵连;可是现在他的前路是多了一个人的未来,倘若代价是毁去她珍惜的东西,哪怕只是一点点,一个与他或者她不相干的第三人,她都会伤心,那么他便情愿留在黑夜。

  这是一个明局,楚逸知道他能从这个局中放弃了什么,又能获得什么。

 

  他曾经也是猎手,他的猎网是棋盘,他的猎物是天下。只要是个猎手,都会知道,要想猎物上钩,首先就要在陷阱之上,放上诱饵。

  他想要拿到的,就是那个诱饵。

 

 

  “楚逸!!”少主在他背后焦急地大喊。身处危境,当陷在黑暗的迷局之中,他要背离她走向未知的险阵,她终于卸去伪装,呼喊的声音里充溢着毫不掩饰的担心。

  你可是我选中的贤主啊。楚逸微微勾起嘴角。不管是为了破阵,还是那个用以欺骗的诱饵,他都要去试一试。

 

  楚逸从未如此感谢擅长下棋的他自己。

  对弈某种程度上就像赌博,他要赌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性,赌对方会在错误的地方落子,赌自己谋划的迷局会生效,为此他押上了全部魂力还有他自己,去换一个也许只有一秒钟的光明,去将心中的轮廓看清。

  他赢了。

 

  那是一瞬间炸开来的天光,在接受、习惯了所有现实后,途中突然出现昔日拼命追求过的事物,如碎片、如幻梦惊鸿一瞥。

  命运何其吝啬又何其慷慨,真的给他看了一眼。

 

  一眼便够了吗?

  当然不够,当然不够。

 

  可是对于更加不能够失去的人和时光来说,一眼,可以够了。

 

  在第一眼和最后一眼,他看见了向他奔赴而来的人,她要冲进他所在的黑暗里牵起他的手,就像她曾经做过的那样。

 

  原来爱是藏不住的。他以为自己可以接受现实,在交集淡去之后,像从前的千百年一样,安然地囿于某处,别无杂念地继续当她的镇山石。可是当天光炸裂,她猝然出现在他眼前,只一眼,他心中的洪水便彻底冲垮了山崖。楚逸从未这样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思想在与她目光相接的一刹那便已经挣脱了出去,他是那么想要握住她的手。

 

  前路是黑暗又如何,他如此熟悉黑暗,就像熟悉他自己。

 

 

21

 

  过于浓烈的情绪压在心头让他喘不过气,楚逸不得不扶着树停下来调息。此时天已经黑尽,月亮还没有升起,夜虫躲在散发余温的草丛里吱吱地叫着,他月白色的衣衫被墨黑蚕食,只透出一点单薄的亮色,像大地上最后一眼不肯干涸的活泉。

  楚逸低低地叹息:“小伊……”

 

  一阵风吹过,有什么东西啪嗒一声掉到了他头顶上。

 

  楚逸准确地接住了滚落下来的不明物事,一摸,竟然是当初少主还给他的那个小小的锦盒,里面装的是一黑一白两枚棋子。

  这两枚棋子在那日少主还给他不久后便失了踪,他也不想再去寻找,仿佛这样就能假装少主没有断开与他的牵连。

 

  而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它们又这样突兀地冒出来,很难不让人疑心,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不,哪里有什么天意,一切不过事在人为。

 

  像是突然听到什么,楚逸又有些无奈地轻笑了一下,笑容里带上一点真心实意的感激。

  就是因为这样,这里才是她拼了命都要守护住的地方。


  黑暗于她是陌生的敌人,他目不能视,但还可以牵住她的手,与她站在一起。

 

 

22

 

  月白色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农场灌木丛簌簌摇动,突然滚出来一大团不明物体。

 

  “憋死我了……呼憋死我了……”

 

  “楚逸感觉太灵敏了,我都不敢喘气……”吉利虾头晕目眩四脚朝天地躺在地上,子推燕蹲在他头顶的枝桠中间,慢吞吞地问:“……憋气就可以消亡吗?下次我去试试……”

  “你想多了……并不能……”吉利虾气若游丝,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又不小心撞到树干上,“不过还是谢谢你哇……啊……好多星星……”

  “不用谢,只不过是因为燕子天黑了看不见。”子推燕还是那副慢吞吞的样子,发出了他经典的感慨:“……躲在树上用灵力变出燕子送东西这种事情……还是早点消亡好了……”

 

 

23

 

  转眼间很快到了空桑下一次集体踏青的日子。

 

  说是集体也许不太准确,在抵达观光地点以后,同行众人纷纷以要去登山喝茶画画打架 切磋闲逛为由往周围散开,一阵兵荒马乱的四下奔逃以后,风景秀丽的半山腰上只剩下一头雾水的少主和一言不发的楚逸。

 

 

  少主瞪着地上杂乱无章的大脚印半晌,妥协般地笑了笑,转过头。

 

  月白衣衫的文秀公子静静地立在她身后,他侧着头,迎着阳光,像是在认真听着树梢上鸟雀的啁鸣。但他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仿佛她一伸手,就能触碰到他的掌心。

  这一幕太过虚幻和美好,像是她迟迟不舍得醒来的梦境。

 

  少主恍神了一会儿,终于开口:“楚先生,不如去那边坐坐罢?那边树荫底下风景不错,我来给先生撑伞。”

 

  楚逸唇线微微柔和,温声说:“有劳。”

 

 

 

  “我发誓,他们今天出来要是还不发生告白事件,我就把这个绣球吃掉!”吉利虾蹲在路边的灌木丛里,指天指地地保证。

 

  女儿红一把捂住他的嘴低声呵斥:“你闭嘴不要再立flag了,引起他们的注意我就把你插到田里去。”

  龙凤配蹲在旁边摸摸下巴,思忖道:“应该可以了吧,要是还预测不准,我回去就撕了那家伙的姻缘书。”

  桃花粥依旧一脸痛苦面具:“你们偷看归偷看,为什么我又要被迫接受这种折磨?”


  “唉……”他们头顶上的柳树突然幽幽地说话了,“偷偷跟出来看还口是心非这种事情……消亡就好了……”


  “你不懂。”桃花公子深沉道,“少主今早吃的那碗桃花粥是我亲手做的,本大侠只是想验证一下魂力有没有恢复罢了。”

  至于想让谁获得甜甜的爱情祝福什么的,不存在。

 

 

  天空蔚蓝,草甸深绿,山间不冷不热,正是明亮疏阔的好天气。

 

 

  “小伊,有句话,我一直想同你言。”

 

  少主惴惴地回头,楚夷花糕的语气如此严肃,她以为又要临时去哪里治水出差。

 

  随后她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因为有什么轻柔地落在了眼皮之上,也许是一枚花瓣,或者一片飞鸟不小心遗落的羽毛。

  她听见楚逸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神思穿越千百年重若万钧的回响,随微风清晰地落在耳旁。

 

  他说:


 

 

  “我心悦你。”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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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逸相关:

解析贴  一眼万年 

本文ft  楚逸的《一眼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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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往分篇彩蛋:

-上篇 【空桑少主想要我告白】· 上

-中篇 【空桑少主想要我告白】· 中 

-下篇 【空桑少主想要我告白】·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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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歌系列:

2019 鹄羹 【青衣】 

2020 锅包肉 【贝加尔湖畔】

2021 楚夷花糕 【一眼万年】

2022 应山滑肉 【问号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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