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有乔接骨木

 

-不讲武德傀儡傀儡师与大意没闪魔女同学

-天干物燥，小心美色

-黑化注意

 

　　“这是什么？”

 

　　你看着眼前莫名垂下的蛛丝一般的白色丝线，它挂在树枝上飘飘荡荡，却又那么突然而正好地掉到你面前。

　　“吊丝鬼儿虫？……现在也不是春天榆树发芽的时候啊。”你头一偏躲开随风摇晃的丝线，拎着刚采来的果实埋头向家赶去。

 

 

　　在你越过丝线的瞬间，方才还随意晃动的丝线像是有了生命一般猛地扭转线头，准确地勾住了你的兜帽，黏在了布料上边被你带离小路。

 

　　夕阳正缓慢地下沉，微风拂过湖面，碎金在水面跳跃，反射出粼粼闪耀的光芒照亮湖边树林的一角——几乎所有的树上都密密麻麻地，垂着纤长的蛛丝一般细不可察的丝线，此时它们都像什么活物，正在抖抖索索地缩短、消失，仿佛正在被什么收回。

　　夜晚将要来临，暮色在慢慢地降落，在黯淡下来的树梢间，传来一声好听的叹息：

 

　　“终于……找到了。”

 

 

 

　　你是一个很宅的魔女。

 

　　别的魔女不是骑着扫把满天飞夜里跑出森林恐吓人类，就是去迷雾丛林里抢狼人族的幼崽当魔宠，要不然就去海边悬崖洞穴里偷恶龙的宝藏顺便戳龙屁股，而你的习惯清新脱俗，在家里养了一大群鸽子，平日爱好就是坐在窗前一边用法杖练习画法阵一边看它们咕咕咕。

　　没办法，抚养你的白精灵在临走前叮嘱过你，外面很危险，轻易不要走出保护家园的结界。

 

　　尽管你没觉得外面的世界危险到哪里去，拦路的野兽你一根手指就能把它们弹开，混杂着人类和巫师的集市也很有意思，上面有各种各样你没见过的玩意儿，一个金币就能买到很多东西，比起终日安静到无聊的森林深处有意思多了。

　　不过你还是决定遵从白精灵的教诲，毕竟是他当年救了彷徨无助的你并把你教导和抚养大，虽然几年前已经消逝于既定的命运，但他留下的话你还是要听的。

 

 

　　距离上一次出门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的时间，在你又一次画出会爆炸的魔法阵把鸽子们都吓飞以后，你觉得是该出门换换心情了。

　　你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披上斗篷，带上篮子，打算今天去山顶瞧瞧之前看中的那株魔法药草开花没有。

 

　　刚走出门口，一阵风刮来，在树叶沙沙声中一个什么东西“啪”地掉到你头上，再滚落到脚边。

　　定睛一看，是一个巴掌大的小人偶。

 

　　你有些惊奇地挑起眉毛。

 

 

　　这人偶好生眼熟，你见过的。当你还是个画不出爆炸魔法阵的幼年魔女的时候你喜欢制作各种小玩意儿来消磨背书的无趣时光，人偶你也做过，和手里这个还有点像——准确地说是很像，那头金色头发和翠绿色的眼睛一下就吸引住了你。但问题是你家附近为什么会出现这么一个眼熟的人偶，难道是其他巫师来过这附近，恰好遗失了自己的物品？

　　你拿着人偶左看右看，唔，看来你当年的品味还是个流行元素，集市上这么容易撞到同款的吗？

 

　　“……咳。”前方传来一声轻轻的示意性的咳嗽。

 

　　你抬头望去，不远处路口站着一个俊俏的金发青年。你看看他，再看看手里的人偶，险些以为自己遇到了人偶成精。呸呸呸什么人偶成精，这个想法实在是太不礼貌了，你赶紧摇摇头，向那个面容温和的青年走去。

　　“你好，请问这是你掉的东西吗？”你走到他面前摊开手掌。

 

　　离得近了你才发现这个青年和手里的人偶真是有点像，他也有一双碧绿色泽的眼睛，只是更加生动漂亮。他看着你手里的人偶，微笑着向你行了一礼：“是的，这位小姐，谢谢你替我找回……它。”

　　青年的笑容发自内心地欣喜，你庆幸归还了别人重要的东西。正当你打算把人偶递给他，青年却突然说道：“为了表达我的谢意，这个人偶就送给小姐当做见面礼吧。”

　　“诶？”你有点诧异，“可我见你好像很高兴，这不是你重要的东西吗？”

 

　　青年略一沉吟，微笑道：“现在，有了比它更重要的东西……魔女小姐大概对这个人偶也很感兴趣，如果它能让小姐露出笑容，对于身为傀儡师的我来说便是最好的肯定了。”

　　“好吧~”你大方地收下人偶，然后略带歉意地表示：“认识你这个新朋友很高兴，但恕我今天不能再陪您聊天了，太阳不久以后就要下山，我还要赶去山顶找一株魔法药草。”

 

　　青年像是愣了一下，迟疑地问道：“……请问，魔女小姐是要去找雀星花吗？”

　　“是……的，你……”你感到有些不妙，“你已经把它采走了吗？”

 

　　“是的，非常不巧。”青年充满歉意地笑起来，又向你行了一礼，“不过我只是出于一点个人爱好，想把它制成标本。我想魔女小姐应该比我更需要它。”

 

　　“那么……魔女小姐可否接受我一个冒昧的请求，去森林那边我的小屋里坐一坐，看看我新制作的作品。我想有观众对它们做出评判，可惜在这个森林，我还没有交到朋友。”青年诚恳地注视着你的眼睛，他身上的气息纯净而柔和，让你想起梦境里谧蓝色的星空。“作为回报，我会将这棵珍稀的药草送给魔女小姐，感谢她帮助了我。”

 

　　一笔很划算的买卖，你心想。眼前的青年身上感受不到对你的恶意，更何况还能收获想要的药草和新朋友，这趟出门也算不虚此行。

 

　　“很高兴认识你，魔女小姐，我叫路辰。”

 

 

 

　　走在去往森林另一端的路上，你看见前边引路的青年虽然穿着长袖长裤，但在寒风渐起的深秋还是显得单薄了一些，便顺口问道：“你不冷吗，路辰？”

　　路辰脚步不停，转过头来朝你笑了笑，似乎这句关心让他很高兴：“谢谢你担心我，但我并不怕冷，魔女小姐请放心。”

 

 

　　视野里一幢白色的建筑逐渐清晰，你左看右看，确定路辰没有露出迷路的表情，以及周围没有其他的房屋。

 

　　“你说……这是你的小屋？”你不确定地发问。

　　“这是一座城堡吧！！”

 

 

　　正准备开门的路辰又笑了笑，温和地回答：“嗯……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这么称呼它。”

 

　　“这座房子周围非常安全，即便是夜晚在附近行走也不会遇到危险。不过请小心北边的悬崖，那里的石块非常锋利。”

　　你明了地点点头，心想路辰真是个随和又关心朋友的好青年。

 

　　门扉启开，露出里面的光景，是丝线，傀儡，白色大理石，和葱郁生长的玫瑰花。

　　你对人偶或者傀儡制作没什么研究，但眼前的景象足以让你相信路辰是个技艺高超的傀儡大师。空旷的纯白色大厅里一排一排展架沿着墙壁排列，上面是各种可爱或者逼真的作品。材质不尽相同，有巴掌大毛茸茸的玩偶，小巧灵活的人偶，也有比较大型的偶人或者傀儡动物，唯一相似的地方就是它们工艺都很精致，可见制作者技术的醇熟。

 

 

　　“来看它们的演出吧。”路辰温柔地招呼你。你在大厅中央的椅子里坐下，身周一瞬间变作深蓝的星空，路辰亦隐退到幕后，操纵着傀儡们开始了表演。

 

　　你本着“评判作品质量”的想法认真看起了偶戏，说真的，路辰的傀儡们都很精巧，你实在是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到最后索性直接当一场集市上的演出来看。当玫瑰花缠绕上人偶的身体，偶戏落幕，你还非常捧场地将小人偶放到膝盖上鼓起了掌。

 

 

　　“你喜欢吗？”大厅里灯光重新亮了起来，路辰回到台前，认真地看着你。

 

　　“喜欢啊！抱歉我无法提出什么有用的建议，路辰的作品已经非常完美了！”

 

　　听见你的赞赏青年又笑起来。他真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你自从遇见他到现在，好像从未见过他露出什么微笑以外的表情，大概焦躁这样的情绪与他是无关的。要是你练习魔法咒语时也有这么平和的心态就好了，你想。

 

　　“啊，时候也不早了，路辰，我该回去了。”青年宛如星辉一般的美色也没让你忘记今天来的目的，新朋友虽好，但午夜的森林里会有很多不好对付的生物出没，你不想在回家的路上和它们碰上。接过装着药草的盒子你礼节性地道谢，表示以后有空会带着亲手制作的点心上门拜访。

 

 

　　她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什么话都没有同他说。

 

　　路辰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他忽然说：“那个人偶……还有一个机关没有装上，请你过来一下。”

 

　　你不疑有他，站起来向路辰走过去。人偶的殿堂里非常明亮，那些灵活表演的傀儡们，在操纵停止以后都垂在原处，无机质的眼珠定定地注视着你，和它们的主人一起。

　　你在这样的视线里走向路辰，大厅里亮如白昼，纯洁干净没有一丝一毫阴霾。可你心中的怪异感却慢慢升起，随着你向他靠近的脚步逐渐强烈。

 

　　有光的地方必定会有阴影，这个大殿里到处都是光亮，那阴影在何处？

 

　　你猛然抬眼看向近在咫尺的路辰，他正微笑着对你张开双手。

 

　　他温柔地说：“来。”

 

 

　　你坠入黑暗。

 

 

 

 

　　——这是一个古老又俗套的小故事。

 

　　年幼的魔女对着世界总有各种奇怪的幻想和热情，在学习咒语的无聊时光里，她制作了一堆小玩偶来陪她打发时间。

 

　　其中最精致漂亮的一个是人偶，她找来冶炼矿石时得到的晶亮的玻璃珠当他的眼睛，将最细软的羊绒染成金色当他的头发，给他制作可爱的小衣服，然后成天把他带着，放在床头、桌面、各种她一眼就能看见他的地方。魔女的母亲似乎不太和同类来往，小魔女便也没有可以一起玩耍的伙伴，只有人偶是小魔女最信赖亲密的好朋友，她喜欢和他说各种各样的悄悄话。

 

　　可是平静的日子总是不长，森林陷入混乱，血色圆月挂在天上之时，狼人的哀嗥响彻云霄，枪声此起彼伏，火焰将树木与大地焚烧。哭泣的小魔女被白精灵救走，而不起眼的小木偶则掉在地上，视野里熟悉的身影逐渐远去，玻璃眼珠只映出逐渐逼近的、舔食掉途径路上一切的火光。

 

　　带我走……不要留下我……

　　人偶半边脸陷在泥土中，露出的漂亮眼珠里光芒跳跃，像是盈满了眼泪。

 

　　不要……不要被烧掉……他还要等主人回来找他，那么喜爱他的，他的主人，他不能够就这样被掩埋在她的过去里。

 

 

　　烈火蔓延，那个废墟堆里的偶人突然动了。在火焰舔到肢体之前，他艰难地支起僵硬的关节，一点、一点爬进屋边的水渠，消失在夜色笼罩下的溪流中。

 

 

 

　　好痛。

　　路辰仰起头，看着屋顶密密匝匝垂落的丝线，这里是他构造的安全的小世界，一切都由他控制。

 

　　好痛，无论是当年粗糙拼接的关节互相摩擦起来刮擦的疼痛，还是每一次更换身体时将灵魂从容器中撕拉出来的痛苦；抑或从过去到现在，由分离带来的，空荡胸腔里不断生出细密的裂纹。被思念由内撕裂，寄生在他躯体里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的渴求，无论他怎么修复，碎裂的声音都一片一片一点一点细细碎碎地在耳边在胸膛在灵魂深处响起。他缺失了很重要的东西，他的心，只有将她找回来他才能完整。

 

　　好痛，好痛啊。路辰扶住颈侧，那里又慢慢地，出现了新的裂纹。他仿照着当年白精灵的身形制造的容器，比他最早的身体高得多，比他的主人也高得多，他想这样的躯体想必也能保护主人了，这样她就不会离开他。可是这样的躯壳还是会开裂，因为灵魂生了刺，这刺在没有找到它的玫瑰之前就是会破坏周遭的一切。

 

　　路辰痛得呻吟，从座椅上滚落，带倒了一大片傀儡噼里啪啦摔得满地都是，丝线乱糟糟打成了结。对，丝线，那个可恶的白精灵带走了他的主人，还在她居住的地方布下了结界，他怎么都找不到她。但是她总有从结界出来的一天，那么总有一天，他的丝线能够勾住她。

 

 

　　傀儡师慢慢地站起来，手中白色的丝线蔓延，他在世界中心，像一只耐心结网、耐心等待的蜘蛛。

 

 

　　一场蓄谋已久的重逢。

 

　　——被迫分离的主人终于回到了一直一直等待她的人偶身边，路辰开心极了，他终于心满意足。

 

 

　　他将魔女在手心捧了一晚上的、肖似最开始的他的那个小人偶抽出来，毫不怜惜地手指一扬甩进火炉。

 

　　“那不是我，主人。”路辰懒懒地半躺在壁炉边的沙发椅上，怀中趴着沉睡的是他苦苦找寻了许多年的他的创作者，他最亲密的朋友和爱人。他将她的头颅轻轻按在胸口，温暖的热度透过陶石传到空无一物的心腔，仿佛那个空洞一下子就被填满了，滋生的裂隙终于被抚平。他满足得叹息出声：“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哦，主人。”

 

　　“可不要再抛下我离去了啊，我最，最亲爱的主人。”路辰忧郁地摸着魔女的脸，替她仔细梳理凌乱的发丝，就像曾经整理那些她的替代傀儡一样。

 

　　只不过那时他的胸中充满暴虐，每一个被制好的替代品，在摆上架子后都被立刻扫落在地狠狠打碎，扔到了悬崖的最底端。而只有怀里这个是最真实的，他失而复得的珍宝，他所有作品都比不上的，最美丽的傀儡。

 

 

　　如今他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她捧在手心、遗忘在身后无助看着她离去的可怜的小人偶了。路辰满足又眷恋地吻过怀中人的头发，轻笑着抬起女孩的脸，拇指在她薄樱似的嘴唇上慢慢抚过，碧绿色的玻璃眼睛里燃着一丝痴迷的暗火：“终于……我想……我能以这样的姿态，永恒地陪伴你……”

 

　　“当然，”他低低地笑出声，“你也会以这样的姿态，永恒地陪伴我了，主人。”

 

 

　　屋内的光线缓慢地低落下去，一同低下去的，还有他向樱花微笑着的唇。

 

 

 

 

　　“……哈。”

 

　　黑暗中突然响起一声轻悄的笑声，有热气喷吐出来，拂到你不自觉抿起的唇上。

 

　　“……我吓到你了？”路辰悄悄地问。

 

 

　　台下响起戏剧社其他社员的掌声，控制室有人“啪”地按下总灯光按钮，场内又一下子亮了起来。路辰伸手捂住你的眼睛，避免突然的强光刺激到你。

 

　　“你的身体好僵硬，我是不是吓到你了？”路辰带笑的关怀响在耳侧，方才傀儡师沉郁的声调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你熟悉的，依旧如和煦晨风一般的路辰的声线。

 

　　“……”你不想承认确实有一点，尤其是他出现在道路的尽头，带着捉摸不透又好似无害的笑容邀请你去他的小屋，你几乎以为回到了乐园世界，那个路辰也是这样温和无辜，甚至带着点懵懂地小心翼翼地邀请你参观他的花园。你没有想到那样的表情有一日会这般准确地被现代路辰复刻在你的眼前，一瞬间简直如坠梦魇。

 

　　路辰安慰似地摸摸你的头，带着商量的口吻说道：“好在这只是一个比较短的戏剧，如果你不喜欢的话，他们也可以安排其他的同学来演……只是，嗯……”他不好意思地笑笑，“他们说和你搭戏的时候，我的发挥会更好一些……”

 

 

　　“喂喂喂，路辰同学！”戏剧社里的一个小组长走过来抗议，“我说，戏演完了，你们还要抱到什么时候啊，路辰同学，别再给我们这群收拾场地的孤寡青蛙喂狗粮了吧！”

 

　　“不是你们非要叫她来的吗？”路辰笑着把你扶起来，你活动了一下趴得有些发麻的四肢，思维逐渐回笼。

　　“要不是被你们拉着来客串，我的小画家现在还在画廊帮我画肖像呢。”

 

　　“得得得！”负责人被扑面而来的酸味儿熏得眉头紧皱，赶人似地想把万恶的秀恩爱星人赶紧打包扔出视线范围，“回去画吧画吧，你们再在这待下去社里单身狗要起义了！公演时间记住了啊路辰，就按今天这么演！”

 

　　“好的。”路辰给你披了一件外套，扶着你的肩头嘱咐：“你先去换衣服吧，我帮他们收拾一下，一会我们去那家餐厅吃饭？”

　　你点点头，离开了舞台。

 

 

 

　　壁炉还在“燃烧”着，路辰弯腰关掉了电源开关，从一堆红绸里捡起那个肖似他的金发木偶。兴许是刚刚扔出去的力道大了一点，人偶的连接处被摔松了，路辰只是指尖稍加摆弄，偶人的头忽然脱落，掉在地上一声脆响。

 

　　路辰？

　　青年眉眼温和，将人偶的头颅捡起来，轻柔又仔细地装好，然后举到眼前端详了一下。

 

　　其实不管哪个路辰，哪个世界的路辰都好，心中都有一样隐秘而疯狂的愿望，想要把钟爱的东西永远锁在自己构造的，安全的小世界里，只有这样，才能牢牢地保护住自己重视的……

 

　　区别只在于这样的行为是不是已经付诸实践罢了。路辰温和地笑着，将那个人偶抛到沙发上，戏剧社的人会将道具收拾好的。他抬脚，尾随着从舞台一侧离开回更衣室的女孩背影而去。

 

　　至于最根本的本质，都没有区别。都，没有，区别。

 

 

　　希望那个年轻的旅者早日意识到这一点。路辰微笑着想。

　　 

 

 

  

 

Fin. 

------------------------- 

-搞不动格式就一直没在这边发没想到拖到29号

-那四舍五入这个就当我的生贺文了

-我好勤快（棒读